重症监护室,成了母女三人回忆往昔的地方。
这样的场景以前没有过,以前许美慧强势而偏执,她们只有听的份,而以后,如果许美慧不振作些,以她目前的精神状态,以后估计只能去她的坟前倾听。
朱婉清、朱婉容静静地听着许美慧讲述过往,也许人是变得脆弱,两姐妹居然有一种感觉,憎恨了父亲后半辈子的妈妈,好像淡了。
语气是那么平淡,平淡得令人心酸。
正应了那句爱多深恨就有多深,很显然这个时候母亲已经放下了,放下了所有恩怨情仇。
姐妹俩也不知该为母亲欣慰,还是该为她感到悲伤。
是因为远伦集团倒下后,父亲一力承担,给她们留下了那座宅院,也给她们留下了希望吗?
要知道,那座宅院随便拍卖,都能价值五千万。
不负责任的渣父,却在倒下后良知发现。
假若她们有能耐,这座宅院足以让她们东山再起。
还是那句话,除了阿沫,几个子女中没人有资格抱怨朱刚烈。
朱刚烈辉煌时,她们跟着锦衣玉食,享受最好的资源和最舒适的生活,朱刚烈倒下,依然给她们留下东山再起的希望。
也不知过多久,许美慧那一股亢奋似乎也跟着把话说出来而消散,精气神开始萎缩。
朱婉容担忧地说:“妈,要不,您先休息下?”
许美慧却看向朱婉清,眼睛突然似又有了色彩,随即又看向朱婉容,嗫蠕着说:“老大,你出去一下,我和老三单独说几句。”
朱婉容和朱婉清都一脸惊异,难道母亲还有什么事要交待?
是后事吗?
气氛陡然间变得沉重。
身体出现问题可以治疗,但一个人的心要是死了那就真的没救。
或许有个人能救,或许那个人只要说上几句话,就能让她起死回生,但那个人会来吗?
最终,朱婉容还是艰难地点点头,缓缓退出了重症监护室。
朱婉清轻轻坐在床前,看着许美慧:“妈,你想说什么?我在听。”
许美慧摩挲着朱婉清的手,接下来说的话却像一颗重磅炸弹投入到朱婉清心底,炸开。
“老三,你知道你和老二,包括和老大、老四、老五,为什么长得都不像吗?”
朱婉清脸色变了:“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美慧没有去看朱婉清的脸色,而是怔怔的看着墙壁,半晌才说:“你们现在住的地方,你应该也听说了,以前住的是一个京都下放到华都的大人物,姓傅,那个人才是你的父亲。”
朱婉清一下站起来,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颗心陡然间激烈地跳起来,良久,才又慢慢地坐了下来,缓缓的说:“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的父亲是那个姓傅的,那怎么会和老二一起出声的呢?”
骤然听到许美慧这么一说,下意识就会想是不是许美慧和那个姓傅的有私情,但朱婉清很快就觉得不对,因为还有老二。
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和老二是同时从医院抱出来的。
许美慧不可能同时怀着两个男人的孩子。
不知为什么,朱婉清还同时冒出一个念头,那她和阿沫就不是亲姐弟了。
她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脑子乱成一锅粥。
“你和老二其实并非一起出生,应该说你比老二晚了两个小时。当时,我刚生下老二,那个姓傅的找到了朱刚烈和我,希望我们代养,作为回报,会在朱家落难的时候拉上一把。”
朱婉清吸了一口气:“那是不是说,父亲(指朱刚烈)并非真的失踪,很可能被姓傅的接去,安排到别的地方。”
许美慧脸上抹过一道意味难明的笑意,淡声道:“对,呵,你不会真以为远伦集团欠下银行上百亿债务,朱刚烈真有能耐保住这座宅院吧?”
“……”
朱婉清说不出话了,银行没查封朱家宅院确实有点蹊跷。
“哼,当年远伦集团还只是一个千万级别的企业,短短几年间就市值窜升到上百亿,你不会真以为我娘家的能耐有那么大吗?”
朱婉清心里早已掀起轩然大波,突然想到,那她从一个刑警队队长,一下子晋升到正厅的位置,是不是也有那个人在暗箱操作?
公职人员晋升有多难,她哪会不清楚?
良久,她才问出她最想问的答案:“妈,你说我父亲姓傅?那他叫傅什么?”
许美慧轻叹一声:“你父亲只说他姓傅,并没留下名字,还有,他回京都时之所以没有带上你,是因为你并非他和原配所生的。”
朱婉清如遭重击,不是他和原配所生的,那不就是私生女?
私生女当然不能带回家。
公职人员还有一条,思想不能有问题。
比如说李健,和肖雅琴母女的事一曝光,立马就被停职检查。
许美慧幽幽道:“老三,我知道你一时可能接受不了,但到了这个时候,也该让你知道了。”
“你知道吗?一个人在宅院病倒后,我原本想就这样去了也好,突然就觉得好像还有什么事没交待,不能就这样走。好在,老大及时过来了。”
“现在,你已经知道你的身世,你和我并没什么关系,以后可以不用来看我了。”
许美慧突然真情流露,轻抚着朱婉清的头发,就好像在作最后的告别。
她偏执了一辈子,却一直到落寞时才发现,最孝敬她的竟是这个代养的女儿,除了老大,另几个亲生的反而在她病倒时不见踪影。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也是上天对她的报应。
朱婉清一下泪崩。
像朱婉清这种性格刚强的女人,要让她哭出来并不容易,但一旦哭了就会止不住。
“不,妈,您不能这么说,您把我养大,怎么能说和您没什么关系?”
朱婉清抹着眼泪,眸光突然变得坚定,说:“妈,你等我,我去让阿沫过来看你,我一定让他过来,你一定要振作精神。”
说着,掩着脸冲出了重症监护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