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争论,叫母女二人都有些心力憔悴,妍王妃在这一刻才看清女儿内心,她是天之骄女,在莠姐儿还未出生之前,她是这王府中唯一的姑娘,受尽疼爱,所以在她心目中理应如此。
而她心中的理所应当,让她少了许多与人共情的能力。
当时她难掩失望的说:“就是因为母亲的不争不强,让我和弟弟在这个家里这么没有存在感。”
她大惊失色:“你怎会有这种想法?你爹对你和你弟弟都是一样的,哪里叫你们受过委屈?”
“不一样,明明都不一样,将来大哥会承袭爹的位置,而弟弟什么都捞不着,我更不用说,我是要外嫁出去的,等大哥到时候管了家,我这个外嫁的女儿还能受到娘家的庇护吗?”
“如何不能?即便你大哥不是我所生,那也是曾家的孩子,你们血脉相连啊!”
“在这个家里我只认弟弟与我血脉相连,大哥他从不交于真心,我如何看得透他?娘你不争不抢却不能如此教我,否则,将来有一天女儿也会像你这样…看着满院的花红柳绿,我做不到。”
二人不欢而散,看着女儿最后倔强的模样,妍王妃心中一沉,她就说,今日好好的,她怎会亲自外出一趟,若只是为了招待那几个随行的人,派个丫鬟或者小厮去问候一声便是。
再加上她如今对郑姨娘反应如此之大,便能猜出她应当是知道宋世子屋里的情况了。
王婆婆端了安神汤来,看王妃神色困苦,轻声宽慰道:“郡主她年纪还小呢,其实她刚才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为了维护您的颜面,奴婢倒是觉得,郡主有这份心,将来若是出嫁,也能立足于后院了。”
妍王妃摇摇头,道:“我知道,可是做一家主母,就要有容人之量,若是现在她都忍不得,等她将来嫁了人,还有苦头吃。”
“怎么会呢,宋世子温文有礼,定是不会叫妻子委屈。”
“他不会,但若是人自误呢?”
王婆婆愣住,听着王妃说道:“在家里不管是我还是王爷,都顺着她来,总是顺她心意,叫她得到什么都很容易,可若是他出嫁,面对一院子的莺莺燕燕,若是容都容不下,自己犯了糊涂,自陷沼泽,谁又能拉她一把?”
“这……”
“你不要觉得我是危言耸听,我只怕她压根不清楚她所嫁之人是什么样的人,两家旗鼓相当,可由不得她使性子。”
“是,您考虑周全。”
“王妈妈,你是跟着我出嫁的,你也知道大姐姐对我有多好,她那时怕是早就知道我和王爷私下有情,可她从未对我说一句重话,甚至还助我坐上了继王妃的位置……她走之前,对我唯一的告诫便是认清身份,起初我以为她是警告,后来才发现她的良苦用心。”
那时年纪尚轻,看着自家姐妹都过得很好,自然不甘示弱,寻常家的她瞧不上,好一点的有一些个又有些癖好,总令她瞧不上,她瞧得上的又未必能瞧得上她,就这么不上不下的挑着,最后和自己的姐夫一见钟情。
当时那类似于偷情的暧昧快感,令她丧失了良心,全然不顾那是自己姐姐的夫婿,后来姐姐的病越发的重了,一直都是她衣不解带的侍候左右,其实姐姐心细如发,怎会察觉不到自己和王爷那点事情,可她偏偏忍了下来。
直到弥留之际,才与她诉说在这王府的种种不易,人心易变,情不长久,即便起初两相情好,共赴山盟海誓,可一旦人生中出现了更新鲜的,那点誓言便不算什么了。
像王爷那样的男人,怎会只守着一个人呢?
既然跟了他嫁了他,做了这王府的王妃,就要做好准备,容人之量是必须的,当年大曾氏御下有度,王爷后院很是安宁,即便添了两房新人,但他对正妻总是更尊重更喜爱的,不会叫妾室打了妻子的脸面。
后来轮到她做了继室,成了王妃,她总以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在处理王爷后院中的女子时,总是不留情面,闹了两回反而叫王爷对她生了脾气,她这个王妃做的不如姐姐,王爷对她之心也不如姐姐,她这才慢慢明白过来,她嫁了什么样的人,而自己,要怎么做这个主母才是对的。
她的女儿出生比她好,嫁的人家事也不差,且两人会是少年夫妻,年少夫妻情谊总是非比寻常的,她只希望女儿不要在这件事上犯糊涂,不要像她,要像大姐姐,这样她才能过好后院的日子。
……
城阳王及暄世子回来时天已经黑了,找来宋溓,三人在望月阁一起用了晚饭。
暄世子比宋溓要大,走了武将的路子,如今跟着城阳王管理着扬城的驻城军队,平素父子二人进出来往总不分开。
宋溓回回来,他都会拉着这个准妹夫过两招,今日却说:“阿溓今日来,本是要好好同你喝两杯,可是今儿一天实在太累了,明儿个一早天不亮就要去练兵,可莫要怪我招待不周啊。”
宋溓笑笑:“我虽不在军营,可规矩还是略懂一些的,明日要去军营确实不好喝酒,咱们以茶代酒便是。”
刘暄笑了:“话说,你今日可与我妹妹见着了?”
城阳王也看着他,这府中父子几人,数刘暄和城阳王最为相像,都长了一张英朗的面孔,而城阳王年岁大些,留了胡子更显得威严锐利些。
“郡主闺阁女子,我一外男,今日没碰上面。”
刘暄看了看父亲,随后笑说:“我这个妹妹性子温婉,最是内敛不过的人,想来是害羞了,况且母亲对她教导严苛。”
城阳王却说:“再过不久都是一家人,在王府里有什么可避着的?”
刘暄笑着摇摇头,道:“父亲又说胡话了,女子本就不同于男子,总不能叫妹妹背受些非议吧。”
城阳王挑眉,喝了口茶,不置于否。
可他自己却话锋一转:“不过父亲说的也有道理,王府都是自己的人,你和阿妹之间多见见也是好的。”
宋溓莞尔:“总是有机会的。”
他知道这对父子的脾气,最是看得开的人,所以,今日灵扬去如意馆之事,他们兴许不知情,就算是知道,或许也不会责怪,毕竟没发生什么事,无从怪起。
只是他也清楚一点,若是真叫郡主不快了,爱女如命的王爷也不会放过,届时,他不能为了一个姑娘去驳城阳王的面子。
想到这里,一种难以言说的异样席卷心头,从前在京中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可却忽略了,他要面对的是活生生的人,光靠理论和想当然是不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