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颜当然早早就看到了宋逸之。
从岸边传来警示枪声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就紧紧地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脚似千斤重,跟钉在甲板上似的,一动也动不了。
一开始,还能看到他焦灼的脸,慢慢的,随着距离越来越远,就只能看到一个绿色的身影!
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如同一幅幅生动的画卷,在她的眼前不断穿梭。
庆功宴上俩人共舞于璀璨的灯光下;他教她射击;在阮家吃饭时他被阮翔灌酒时狡黠的眼神;火车上被劫持,他步履坚定地朝她走来;耐心地教她打麻将;第一次亲吻……
还有还有,还有第一次共乘一骑在马场上驰骋;一起看电影;看她盛装打扮时,他那熠熠生辉的双眼;在玫瑰花田共用晚餐;第一次看她开车时,他那又是新奇,又是骄傲的眼神;生日时送她的满院璀璨……
阮颜抬手一抹,整张脸早就被泪水打湿了。
那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怎么也止不住。
为了离开,明明已经做了足够多的心理准备,为什么到了这关键时间,还是会心痛得难以呼吸?
她和阮翔说的那句,“这一年只有短暂的快乐,其余都是痛苦和纠结”,这句话也不完全正确。
因为这三分的甜,足以冲淡七分的苦楚。
罢了!就这样吧!
阵痛过后便是新生!
再见了!
远远看到宋逸之和阮翔的纠缠在一起,她也不担心。
为免错过时间,她特地让阮翔安排了码头上马力最强的船,短时间内,肯定没法找到另一艘能追赶得上的船。
“小姐,风好大,我们进去吧!”丁雪安顿好行李,出来唤她。
阮颜点点头,环顾四周,已经远离堤岸,只看得见茫茫波浪。
还有远处像小黑点一样的商船。
进了船舱,因是货轮,也没有招呼客人的地方。
船长把他们安置在驾驶舱后面的小办公室里,“小姐,您稍作休息,再有半个小时,就能到达公海了,我看过时间表,赶上客轮时间是绰绰有余的。”
阮颜颔首致谢,她本就提早了出门的时间,所以现在一点也不急。
船长出去后,丁雪绞了热毛巾递给她擦脸,“Are you oK?”
阮颜闻言,立刻斜眼看她,“你倒是很快进入状态嘛!”
丁雪呵呵笑,“还不是丁雨,这两天老拉着我说她那蹩脚的英语。”
两人之前陪同出国,也学了些简单对话。
“到底是谁说的蹩脚?”丁雨不服,“要不我们现在开始全英文对话试试?”
丁雪:“别了!折磨我的耳朵就算了,我怕小姐耳朵受不了!”
恰好旺财也凑了过来,“汪汪”叫了几句,好似在附和她。
丁雪笑得东倒西歪,“看吧,连旺财也受不了你了!”
丁雨扑过去想要收拾她,两人闹作一团,笑声暂时驱散了离别的伤感。
旺财似乎也想凑热闹,上蹿下跳的,兴奋异常。
阮颜心情稍微松快了些,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旺财从登船开始,就表现极为兴奋,从船舱跑到货仓,从办公室跑到驾驶室,爪子四处扒拉,狗嘴更是蹭来蹭去,弄得一身灰,偏还要来扯阮颜的裙摆。
被丁雨训斥,仍是屡教不改,结果只能用绳子把它拴好。
过了几分钟,它仍在狂叫,阮颜这才觉得不妥。
旺财从没这般反常,这哪里是兴奋,分明就是焦灼不安!
她倏地起身,跑向驾驶舱。
驾驶舱只有一名船长两个船员。
阮颜忙询问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船长远航经验丰富,以为阮颜是少坐船引起的身体不适,一再表示一切正常,再有十多分钟就能到达公海。
在阮颜执意坚持下,船长无奈妥协,带着一名船员,把船彻彻底底检查了一遍,仍没发现不妥的地方。
可动物的反应是最真实的。
阮颜垂头看着扯着她裙摆狂吠的旺财,再次问船长,“船上可有逃生的小船?”
船长:“有是有,但真没有必要!小姐您信我,再有十分钟,保证将您安全送至客轮。”
阮颜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可能是女人与生俱来的第六感,又或者旺财的焦灼传染给她,驱使她想第一时间离开这里。
船长没办法,只能把急救用的手划小木船推至海面,再次劝道,“小姐,真没有必要,我们的船绝对是安全的,我工作二十多年,也没有出过事故,您这样离开,少东家会怪罪我的。”
无奈阮颜去意已决,和丁雨丁雪果断登上小木船。
和段蓉达成交易这几天,主楼的灯再没亮过。
宋逸之定然是被什么事情牵绊住没有回府。
要说没有段家的手笔,她是不信的。
交易太顺利,阮明辉快速且毫发无损地返家,现在想想,段蓉是这么信守承诺的人吗?
学术造假,林友邦的死,挟持阮明辉迫使她就范,指使赵雅儿滋事……
桩桩件件,怎么看,段蓉都像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会这么轻易放她离开?
小船容纳六七个人没有问题,阮颜招呼船长,想说服他们弃船离开。
工作二十多年,还从未被人如此质疑,船长强压住怒火拒绝,“不必了!小姐信不过我,我唤个船员帮你们划船,然后我用最快速度到附近找另外的船来接应你们,但能不能赶得上客轮,就不敢保证了!”
“谢谢!”阮颜看着他一脸恼怒地转身,也不再劝说。
三人一狗坐正在木船上等着,结果没有等到来帮忙划船的船员,却等来了船头发出一声爆炸声,随之而来的是几声惨叫还有滚滚浓烟。
不好!
三人手忙脚乱地拿着船桨,拼命划动。
好在丁雨是习武之人,力气大,加上顺风前行,几分钟便离开了货轮两百多米。
与此同时,货轮前后发出“轰轰”数声爆炸,浓烟和热浪一同袭来!
等三人回头,刚刚那艘坚固的货轮,竟然已经分崩离析,化成碎片!
一时间,附近海面浓烟和雾霾混作一团,铺天盖地而来。
阮颜被呛得趴在船沿,呕吐不止,生理性的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果然还是不适合这个世界!
段蓉远在南京,依然能左右一城主帅的行程,依然能把手伸到阮家码头,取人性命,易如反掌。
而她唯一能用且敢用的手段,不过是利用舆论风向,不伤筋不动骨。
离开,果然是最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