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妃嫔散去,太后吃了瘪,强笑着客套几句,没话找话一般把早生贵子的期待又提了一遍。
容音不明所以,拣了一个不容易出错的说法:“为皇家开枝散叶,正是儿臣本分。自绛雪轩选秀,至今已八年,明年是第九年,儿臣请皇上、太后示下,是否举办选秀?”
其实容音也不太想开选秀,第一这个宫里有气运之子和其他邪祟,可谓是龙潭虎穴,选进来的人只怕是凶多吉少,第二按照这个小世界的规矩,那些落选秀女一人要赏黄金百两,也是巨大的财政负担。
但按照她上一世的认知,选秀也是八旗大事,秀女只有经过了选秀,不记名或落选后才能自行婚嫁,若不开选秀,又怕耽误八旗女子终身。
皇帝本就急色,一听这话,正中下怀,刚想说好,太后却说:“皇上登基不久,这事虽是大事,却是不急于一时。哀家想,先选些公卿大臣家的格格,养在身边,既伴哀家老来之乐,日后教养得好,也能充实皇帝的后宫。”
皇帝脸色一沉,这是看正面无法抗衡,又失了白蕊姬,所以改为多安插几颗棋子在自己身边的迂回路线了?
容音想这并不符合选秀规定,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小世界独有的规矩,只好转向皇帝:“皇上?”
皇帝说:“太后要鞠养闺秀,儿子自然遵从。选秀的事情,等过了年,再缓缓议吧。太后养的那些格格,若有好的,再一并参加选秀。”
他暗暗盘算,知道太后养了哪几个,等选秀的时候直接不选她们就行了。
太后却说:“皇上何必如此拘泥着章程!选秀的人就那些,哀家教养的这些格格占了名额,皇上还有其他女子可以选么?要哀家说呀,若皇帝在哀家这看见喜欢的,就不必等到选秀,直接纳了就是,也是多些人选不是?”
皇帝沉吟一番,微微一笑,说:“但凭皇额娘处置。朕想起前儿諴亲王进宫说,恒媞年岁渐长,担心长久不在太后身边,会生疏了母女情分。
太后鞠养闺秀,何不将恒媞接回身边,一同教养,也让恒媞妹妹多些闺中玩伴。毕竟恒媞也是公主,总是要嫁人的,若是将来许配京中人家,也有相互走动的好友……”
他看着太后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故意顿了一顿,放低声音道:“若是如恒娖一般许嫁蒙古,少时有些与小姐妹玩乐的回忆,也能聊作慰藉啊。总好过朕,少时在圆明园长大,虽身边有理亲王、和亲王等尚在人世的兄弟,也难以亲近了。”
太后身子一僵。
他在用她的女儿威胁她。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那个长在圆明园中的野孩子,只会用这些后宫阴私手段,不曾得先帝指点半分帝王心术。
太后挤出一个慈祥的微笑,语气似在安抚:“皇上何必伤怀?天家先君臣后兄弟,他们自然要把臣子本分放在兄弟情谊之前。何况你还有哀家这个额娘呢。”
皇帝定定看着她,道:“是啊,朕有其他手足兄弟,太后却只有朕一个儿子。汉惠帝刘盈虽治国宽仁,却因戚夫人被吕后制成人彘就忧惧致病,不能听政,在国不能尽责,在家不能尽孝,朕不会做汉惠帝,会好好治理大清,孝顺太后的。”
这是另一重敲打了,太后维持不住微笑,只得低头抽两口水烟。
钮祜禄氏想另立一个好说话的正统,而她只想要后宫权柄,若弘皙真的上位,很有可能不会尊奉她这个太后,遑论将后宫权柄交予她。
钮祜禄氏和她,一开始就不是铁板一块。如今钮祜禄氏自行其是,她传递消息,也只是想借力提醒皇帝,皇帝还需要多多依靠她罢了。
但事到如今,她在这后宫,已经被皇帝和皇后打压得几乎没有半分权势,如今皇帝这话,抬出了恒媞,又将她鸩杀景仁宫皇后与吕后迫害戚夫人之事作比,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太后思索着,是要就坡下驴地妥协,放弃往后宫塞内应,从此急流勇退,彼此安好?还是将自己的后半生、女儿的前程都赌上,上钮祜禄的贼船放手一搏,把皇帝这个白眼狼和皇后这个眼中钉拉下来?
她几乎是立刻作出决定:若要她忍下这口气,从此放弃权柄,还不如把所有人一起拉下水!
她眼中精光闪过,最终只是说道:“好了,皇上忙于国政,还手不释卷,果然勤奋。你们都别在我这个老太婆这儿立规矩了。去吧。”
出了寿康宫,皇帝舒了口气,赞许道:“皇后今日进退得宜,婉常在本来就是知书达理的,也是长进的。今日蕊姬实在令朕惊喜,不枉朕挑选了这个‘玫’字为封号,果然石中美者,经由朕雕琢,渐成良材了。”
容音道:“都是皇上教得好。”做足了面上功夫。
璎珞在外面等着,见容音出来,为她披上披风,送上轿辇。一路上两人看似沉默,却正在用脑内语音对话。
容音叹道:“今天皇上明里暗里提着恒媞公主,我本以为太后会为了女儿而妥协,但太后最后也没有表态,只怕是……”
璎珞却早已明白,道:“太后此人,虽然水平不怎么样,倒确实是有些野心。女儿只是个借口,让自己心安理得地跟皇帝斗,跟我们斗。
实则从古至今,多少皇家为了权力杀父母兄弟子女,权力面前,女儿的前途也可以作为失败的代价。何况,太后还心存侥幸,觉得自己不会失败呢。”
容音感慨道:“与其说权势迷人眼,不若说太后就是不愿受制于皇上,尤其不愿被我这个皇后压一头,忍不下这口气罢了。”
璎珞回道:“我想起,前世我有孕时,继后来找我的事情。那一日我们击掌为誓,各退一步,得到了十年的平静日子,若不是之后意外频发,我们说不定真能皆大欢喜,各自平安终老。可惜啊,在这后宫里,没有人有那位继后的心胸、眼光和审时度势的能力。如今太后既然不想偃旗息鼓,那就斗下去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