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钟护士长与院长夫人联手为方子圆做媒,男方自然是王海波。
对此,方子圆是有心理准备的,却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来的这样快。
短时间内发生的一切,让方子圆如在梦中,她感受到一股碾压般的窒息,非常需要好好的静一静,不得不提出休班的申请。钟护士长忽然变得更为善解人意,并不多问,特批了两天。
得知方子圆被分配去兮合县人民医院的那一刻,上官牧原真恨不得立刻向单位领导提出申请,马上调去那里。当他将这个想法对方子圆说出后,被她温柔而坚定地制止了。
工作单位异地对调的例子虽然不多,但也绝非仅有。
去年,兮合市人民医院有一位医生调去兮合县人民医院,是与一位护士对调成功的,二人各自称愿。
关于工作,人们的普遍想法都是要往高处走的。所以工作单位的所属地、优劣等,于个人而言是尤为重要的。比如,在乡镇工作的,想去县里;在县里工作的,想去市里;在市里工作的,又想……
因此,工作上的调动,从市里调去县里的难度相对来说不会特别大的,一般人是这样想的,上官牧原更是这样想的。
在那场太阳雨中,上官牧原送走方子圆后,决定立刻行动起来的同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不能调去兮和县人民医院或是中医院,其它的不对口的单位也行,只要是在兮合县城即可。
然而,事情并没有常人想的那样简单,调动工作对普通人而言,面对的困难如同层峦叠嶂,绝非轻而易举即可实现的,更何况上官牧原还是个孤儿,在社会上举目无亲,他的工作时间也不长,在单位里无依无靠。
为了早日与方子圆在一起,上官牧原暂且丢下极强的自尊心,他开始四处托关系,送人情,一切都是悄悄进行的。
各式各样的钉子,有软的,更有硬的,扑面而来,上官牧原被扎碰的面目全非,心生百孔。最后,他只能耐着性子,等等看,再等等看。
时光在焦急与迫切的等待中,愈发的漫长又煎熬。
当上官牧原心灰意冷,正打算辞职时,出乎意料的惊喜从天而降,且好事成双。一是接到了调他去兮和县中医院的调令,二是收到了失联多年的姨妈辗转寄来的信。
一刹那,上官牧原几乎痰迷心窍,差点成了中举的范进。
上官牧原也想送给方子圆一个惊喜,便没同她打招呼,揣好调令和姨妈的那封信,匆匆踏上前往兮和县的长途汽车。
方子圆打开宿舍的门,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上官牧原,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从方子圆的眼神里,上官牧原捕捉到她内心深处的绝望。
“子圆,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牧原,你还记得我哥哥吗?”
“怎么会不记得?他不是在深圳吗?他怎么了?”
“他、他……”
方子圆无法说下去,拿出方子程的遗书,递给上官牧原。
“怎么会这样?哥哥他现在……”
上官牧原看完遗书,好半天,才颤抖着声音问。
“他没事了,已经抢救过来了。”
“真是太好了!不过,你心里好像还有别的事情,都告诉我好吗?”
“我、我们还是先去病房看看哥哥吧。”
病床上的方子程面色还是有些惨白,在极度的虚弱中,他睡的很不安。
上官牧原怔怔地看着方子程,眼前恍惚飘起一具骷髅。他机械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一下触到方子程冰凉的指尖。
那具骷髅停下来,看着他笑了,笑的很怪异。
上官牧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牧原,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我们出去走走吧。”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飘起了细雨。
方子圆和上官牧原默默地走着,走出很远,走进一家餐馆。
方子圆点了几个上官牧原喜欢吃的菜,两人相对无言,食不甘味地吃过饭,雨还在下。他俩重新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走进一条寂寥的雨巷。
雨点儿开始变大,落的也快了。
在一处能遮雨的廊檐下,方子圆终于艰难地开口……
上官牧原听完,呆愣愣的,很久说不出话来。
“牧原,我该怎么办?”
方子圆心碎地哭了。
天上的雨滴结成了串,又连成了片,哗哗地落下来。
透过雨帘,上官牧原回到二十多年前,那一天的雨好大呀!爸爸的坟上出现了一个大坑,坑里躺着一个人,姥姥慌忙捂住他的眼睛。可他还是从姥姥颤抖的指缝里看清了坑里的人,那个人是妈妈,她的神色安详,嘴角带着微笑,像是睡熟了。
从此,一个为爱殉情的女儿和母亲如愿了,却将悲苦注入黄发垂髫者相依为命的活。
“子圆,你、你还是嫁给他吧,我祝福你们。”
“不!不要!我不要!”
“子圆,子圆啊!你是我今生永远的爱人。”
上官牧原的声音充满悲凉,他将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放在方子圆的手中,帮她握紧,又伸开双臂,给了她最后的一个拥抱。
这一抱,上官牧原将方子圆融进了自己的血肉里。
爱的至高境界只有两个字:成全。
而他能送给她的,也只有它了。
良久,上官牧原松开方子圆,猛一转身,冲进雨的深处,雨水混合着泪水,灌进他张开的嘴巴里。一只手苍白的可怕,哆嗦着伸进上衣贴胸的口袋,从里面摸出那张承载着他幸福人生的调令。
“嗤!嗤!嗤……”
上官牧原费力地撕着调令,一下,两下,三下……两片,四片,八片……他用尽气力,振臂一扬,碎片飞起来,雨中开出了带着黑点,还有红点的白花……
“牧原!不、不要……”
方子圆痛苦地大喊一声,双手捂住脸,软软地蹲下去,她不敢看上官牧原离去的背影,哪怕只是短促的一瞥。
此刻的天和地,仿佛是一个弱女子的上眼睑和下眼睑。
正在落下去的也不是雨水,而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