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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龙帮主夜袭,万国舅遁逃

马车在沙海帮身后几十丈处停下,后方骑兵方阵整齐划一,立时随之停住,叮叮当当的声音戛然而止,大漠之中一片肃寂,只有战马的喘息声不时传来。

车厢布帘被掀开,一名年轻人缓缓探出身,马车一侧,早有士兵手脚并用跪在地上,年轻人便踩着士兵后背走下马车。

许经年远远瞧去,见这年轻人衣着华丽,发冠精致,举手投足间一副勋贵作派,只是面容枯槁,步伐虚浮,黑眼圈极重。

谷才悄声道:“一看便知是纵欲过度。”

龙三心中不悦,跨在马上远远喊道:“不知大人今日到访,未能入城迎接请大人恕罪!”

年轻人轻咳几声,对身边一名护卫耳语几句,那护卫便大声传话道:“大人说了,此来大漠要将雅筠带回京城,龙帮主,请你妹妹出来吧!”

龙三指着客栈二楼对年轻人喊道:“舍妹如今被贼人劫持,危在旦夕,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

护卫喊道:“大人说只需你点头,他会帮你摆平客栈里的人。”

龙三低头,犹豫片刻后似是下定决心般抬头喊道:“舍妹粗鄙愚鲁,难以驯服,在这风沙大漠中浪荡已久,过不惯京城锦衣玉食的日子,求大人放我兄妹一条生路。”

年轻人一愣,随即露出一股阴狠之色,护卫继续传话道:“大人说再给你一次机会,龙帮主想好了再说!”

威胁意味甚浓,事到临头龙三反而开始时那般畏惧了,挺直腰背不卑不亢道:“求大人给条活路!”

北风嘶鸣,黄沙渐起,骑兵方阵从中间处缓缓散开,让出一条通道,三门红衣大炮被推到阵前,没等众人作出反应,便“轰”的一声射向沙海帮。

前有红衣大炮,后有长筒火铳,龙三略一思索大喊道:“跑!去客栈!”

沙海帮众人顾不得思考,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拼命向客栈跑去。

雷路目睹一切,转身对楼下护卫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客栈门打开,马匪们蜂拥而入,加上之前埋伏在里面的雷家商队,将一楼大堂挤得满满当当。

炮弹接连射了三枚,骑兵方阵又传来喊声:“大人说了,交出雅筠便饶你们不死!否则,就陪她一起去黄泉作伴吧!”

雷路身旁一名护卫道:“东家,对方来势汹汹,咱们没必要淌这趟浑水,干脆将这女人交出去,也好早日抽身前往西域!”

雷路厉声道:“放屁!靠卖女人活命,你当我是妓馆的龟公吗?老子平生最恨威胁,今日就算把命丢在这里,也休想逼我就范!”

雅筠斜眼看着侧前方的男人,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自父母亡故后,除了哥哥以外再没人如此维护自己,都说商人逐利,没想到这雷家少东家性子竟如此刚烈。

龙三推门而入,看着满屋众人道:“说得好!没想到雷少东家有如此气概!先前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英雄,若今日大难不死,我定要与你结拜为兄弟!”

话音刚落,一枚炮弹又在客栈门外炸开,沙石飞溅,烟雾遮空,雷路忙对楼下喊道:“火铳还击!”

火铳击发声响起,炮声也更加密集,二楼屋顶摇摇欲坠,雷路道:“商队携带的火铳威力虽大,但精度不足,恐怕抵挡不住红衣大炮!”

龙三道:“此事因我兄妹而起,与诸位无关,稍后我出门吸引对面弓弩手注意,你们趁机从客栈后门离开,往西一直走便可直入沙漠腹地,那里有我沙海帮大本营,雅筠可以为你们带路。”

雅筠急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雷路道:“对面骑兵少说也有一千,轻而易举便可追上我们,干脆跟他们拼了!”

刘怀安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三人,如今听到雷路的馊主意忍不住抱怨道:“一群莽夫,净想些自寻死路的法子。”

雷路道:“莫非怀安姑娘有什么好法子?”

远处炮声依然不断,刘怀安道:“擒贼先擒王,我瞧那轿子上下来之人也不像个武官,病怏怏的一看就没什么功夫,贵人惜命,若能将他击伤或擒获,危机便可立即解除。”

龙三道:“道理自然如此,只是此刻炮火正烈,恐怕没等我们冲到对面便已被炸成一片焦灰了。”

刘怀安斜眼瞥了瞥许经年,一直默默看戏的少年只好开口道:“雷东家商队中可有携带重型弓弩?”

雷路道:“倒是有一把十二石弓,准备送与西域藩王作为见面礼!”

军中弓弩以“石”为计量,一石约为61.5斤,十二石弓约合738斤。寻常弓弩手能拉六石弓便已是个中翘楚,若能拉开八石弓可称名将,《金佗稡编》中记载岳飞“生而有神力,未冠,能引弓三百斤,腰弩八石”,由此可见十二石弓是极难操作的。

雷路自小受家族熏陶,精通行商之道,行事虽鲁莽,却粗中有细。听闻西域白羊王朝的哈桑汗王酷爱弓弩,他便带了一把殊为罕见的十二石弓准备献给汗王,却不想未到西域便在大漠中派上了用场。

弓弩很快被取来,许经年飞身跃上塌了一半的屋顶,盘膝坐下,双脚前蹬,以腰间拴钩曳弦张弓,待弓满后断勾放箭,十二石弓威力巨大,箭矢“嗖”地一声射出后便飞速冲骑兵阵营而去。

龙三惊叹道:“好力道!”

对面的年轻勋贵早在火铳还击时便已躲入阵营中央,自觉前方有盾牌和骑兵格挡甚是安全,却没料到有人敢在密集炮火中飞上客栈屋顶还击,更没想到在这荒凉大漠中会有十二石弓和能拉动此弓之人。

箭矢飞过骑兵头顶,径直射入勋贵右胸,年轻人愣了片刻,随即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军阵大乱,几名步兵手忙脚乱回身施救,红衣大炮也随即停止射击。

客栈众人趁此机会从后门离开,悄然向大漠深处逃去。

沙海帮老巢金丝河距离客栈约两百余里,众人纵马一路狂奔回到河边,关上寨门摆好防御架势以防追兵。

撤退仓促,骆驼和带去西域的货物都被丢在客栈后院,雷路心疼自家财产,拍桌感慨道:“看来我雷家与西域无缘,两次出关一无所获!”

龙三老脸一红,对雷路道:“我在金丝河边有处地窖,里面颇有些积蓄,雷兄弟为舍妹遭难,理该由我来赔偿损失!上次夺了兄弟货物,也该一并弥补!”

少东家豪爽道:“这天下事左右逃不过一个“理”字,我这人最是讲理,龙帮主年前夺了我的货,自然该归还,今日之事乃我自愿为之,与沙海帮无关,帮主不必揽在自己头上!”

龙三道:“兄弟此言,令在下惭愧!”

刘怀安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些不耐烦,摸摸咕噜噜作响的肚皮嘲讽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几十车货物而已,大不了半夜再去客栈抢回来,现在该吃晚饭了,本姑娘肚子已经响三回了!”

龙三扭头笑道:“在下失礼,还没感谢怀安姑娘和许大人救命之恩,素闻大人武功盖世,今日一见方知传言果然不虚。”

刘怀安道:“赶紧上饭,吃饱我们去杀他个回马枪!”

雷路道:“姑娘莫不是在开玩笑?”

刘怀安道:“你这人忒胆小,既心疼你那几十车货物,为何不去抢回来!”

大厅内众人面面相觑,龙三一向自诩驰骋沙漠无人能敌,听到面前姑娘的建议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沙海帮与雷家商队合在一起总共不过二百人,除去十五支长筒火铳,剩下的便都是弓弩刀剑之类的冷兵器,要面对全副武装的千人骑军,无异于以卵击石。

许经年开口道:“兵者,诡道也,正因相差悬殊,对方万想不到我们敢折返回去。客栈离阳关少说有两日脚程,那公子受了伤,定然会就地休养,若趁后半夜骑兵熟睡之际悄悄发动袭击,也并非没有取胜的可能。”

雅筠道:“雷公子是为我才丢了货物,此事自该由沙海帮解决!”

龙三坐在椅子上低头沉思,片刻后似是下定决心般说道:“此事由我兄妹二人而起,如今要夺回客栈,沙海帮责无旁贷!白日里那病怏怏的公子名唤万良辰,是当朝宸妃万氏的亲弟弟,人称‘万国舅’。此人嚣张跋扈阴狠毒辣,好色且心胸狭窄,得罪他恐遭朝廷报复。我与雅筠久居大漠自是不怕,大不了以后不入边城便是,诸位自关内来,想必也是要回关内去的,犯不上为了几十车货物得罪朝廷勋贵,今夜由沙海帮动手,诸位不必来搅这趟浑水。”

雷路笑道:“货是我的,怎么能放心交给马匪。”

许经年也道:“我四人还要倚仗雷家商队出沙漠,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管。”

龙三心中感动,大声道:“好!两位仗义出手,此番情谊我龙三领下了!明晨寅时,我们回身杀他个措手不及!”

寅时,客栈外冷风凛冽,黄沙滚滚,万良辰和军中将领住在二楼未倒塌的几间客房内,骑兵队伍本来在户外安营扎寨,后半夜实在受不了严寒之苦,便纷纷溜进一楼避风,大堂内横七竖八躺满了熟睡的士兵。

许经年等人穿着沙海帮特制的夜行棉衣悄悄摸向客栈,黑云遮月,夜色深沉,几名在外围警戒的士兵略一分神,便被黑暗中蹿出的刘怀安抹了脖子。

与此同时,雷家商队护卫兵分两路,一路去牵后院骆驼,一路点火烧房,霎时间浓烟四起,大堂内的士兵纷纷惊醒,却发现整座客栈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埋伏在周围的沙海帮高声呼喊着杀上来前来,一些冒死冲出火海的骑兵立刻被砍翻在地,屋里屋外哭喊声呼救声此起彼伏,火苗顺着风势迅速变强,直向二楼窜去。

几名高手抬着万良辰纵身跃下,跳上马车向阳关方向狂奔而去,雷路连射三箭未中,正要骑马追击,龙三阻止道:“穷寇莫追,他身边那几名是大内高手,身上有火器,且让他去吧!”

雷路盯着远去的马车恨恨道:“便宜他了!”

千人骑兵毁于一旦,留下大量兵器、马匹和三门红衣大炮,龙三对雷路道:“兄弟,我看你也不用去什么西域了,这些马匹足够你往返西域两个来回了!”

雷路道:“军马身上都有标记,无人敢收,即使能卖掉,也是一锤子买卖,我的目标是打开西域商路,让源源不断的奇珍异宝流向雷家。这些兵器、马匹和大炮在关内无人敢用,留在大漠却能令沙海帮如虎添翼,我何不成人之美!”

龙三看向许经年,许经年连忙摇头道:“我一介江湖草莽,更用不上这些东西。”

龙三道:“说实话,这些东西确实能令沙海帮锦上添花,只是大家辛苦一场,只有我龙三占得便宜,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两位英雄若不嫌弃,可愿与我结拜为异姓兄弟?”

雷路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雷某人交友,从不看出身来路,既然龙帮主瞧得起,在下自然得兜着,不知许老弟意下如何?”

许经年笑道:“我年纪最小,只怕两位兄长要多多照顾了!”

龙三哈哈大笑道:“走!回金丝河开香堂!”

一路搬运战利品行进缓慢,众人回到金丝河已近晌午,午饭过后三人便在沙海帮大厅内结拜,龙三年纪最长,雷路次之,许经年排行老三。

龙三与妹妹漂泊半生无依无靠,如今喜得两位弟弟自然格外珍惜,巴不得二人在帮中多住几日。只是许经年着急入天山寻雪莲,雷家茶叶也不便在酷热沙漠中久存,商队不得不尽快启程。

雅筠似是瞧出哥哥心中遗憾,主动请缨护送商队出沙漠,龙三一开始只道是妹妹懂事替自己分忧,晚间送行宴上见她瞧向二弟雷路眼神暧昧,便意识到事有蹊跷,思考片刻便咧开嘴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