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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菱回到那寝殿后,躺在床上,蒙着头开始睡觉。

有人进来了,不是魏玄。

脚步声很重,走到床边一动不动地立着。

她没理。

谁来都不重要。

魏玄不相信她,也不重要。

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竟然会做出这么可笑之事。

她,真的该好好静静了。

只是赢菱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这是魏玄的床,床上全是他的气息。

闭目间,也控制不住,脑海里全是那个狗男人的身影。

他一袭红衣、策马冲进山洞……

他为了她,以一敌百的厮杀……

他满身是伤,还将她抱起……

他给她处理伤口,喂她解药……

他说,勿怕,日后无人再能伤你……

赢菱的身躯忽然腾地从床上坐起身,冷声问:“有别的房间吗?很小的都行。”

终叛本就厌恶她,想到她让自家太子受伤,还妄图偷窃军事部署图,他就冷哼道:

“跟我来。”

他将赢菱带到了武玄殿一个十分偏僻的小屋子里,那里原本只是给洒扫的杂役睡的。

仅有几个平方,仅容下一张床。

赢菱毫不嫌弃地走进去,躺在床上,终于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总算没有魏玄的气息,床褥被套等还很单薄,冷冰冰、硬邦邦的。

这样也好,能让她保持清醒。

她逼着自己入睡。

接下来的几天,赢菱哪儿也没去。

就天天在那床上,面对着墙壁睡觉。

终叛送饭进来,她也不吃。

即便吃,也是坐起来喝几口白粥,又躺回去,宛若行尸走肉。

军事殿。

魏玄在重新部署一切。

甚至调集所有将领议事,筹备方案。

那些将领都在说:“北狄国与我们决裂,肯定很快会投奔华秦,与华秦联手攻我们魏国!”

“指不定从一开始北狄就被华秦买通也没可能!”

“太子,不可再心软了,必须先下手为强,率先发动战争!

先除北狄,再制华秦!”

殿内竟是将领们的议论声。

魏玄难得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旁边的终离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吩咐:

“依诸位所言,先备战。”

在所有人离开后,魏玄的目光落在竹简上,才漫不经心地幽幽问:

“她如何了?”

终离恭敬答:“回太子,太子妃每日除了吃就是睡,暂时没有任何新举动。”

魏玄处理了诸多事务,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起身,暗红而修长的身躯,走回武玄殿。

只是、寝殿里干干净净,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地上的软榻甚至还没拆,但显然已经几天未曾有人睡。

魏玄的长眉微微皱了起来。

这几日他都在军事殿,未曾回来,殊不知……

有护卫答:“太子,太子妃自那日起,就自请搬去杂役房了。”

杂役房?

魏玄的神色间腾起片刻的忧虑,但仅仅只是片刻,又恢复平静。

“都出去。”

寝殿只剩下他时、他的目光才落在地榻上。

那个女人虽是公主,却从不养尊处优。

他恍若看见、之前他让她睡地铺时,她往地上一躺、翘着二郎腿的身影。

她说:“睡就睡,哼,又不是没睡过!”

话语里都是傲气。

魏玄的视线落在床上,又恍若看见,他睡在那里,女子从后拍着他的肩:

“魏玄,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真喜欢上我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像我这样的人,喜欢的人多了去了。”

甚至整个房间里,目光所落之处,到底都是那抹红色傲然的身影。

之前他让她寸步不离跟着,他去练兵,她也随行其后。

他用膳,她亦跟着……

如今,整个世界恍若安静下来。

安静得有些……让人十分不习惯。

魏玄甚至觉得,这寝殿十分空,空荡荡的,像是缺少了什么。

只是到底是魏玄,他摩挲着腰间那块血玉。

谁也不知道,当时这块玉佩并不是血玉,是母亲一剑从后捅穿他的身体,后来他忙于处理事宜,一直未曾换下。

那玉佩跟了他足足十几天,硬生生沁了血。

魏玄的目光垂眸看了眼,神色又恢复一如既往的冰冷。

只是这样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当夜,终叛就来禀告:

“太子,太子妃伤势感染,高烧不退。

大夫说、若今夜熬不过来,可能会死……”

本在军事殿处理事宜的魏玄,手中的竹简忽而一放,起身大步离开。

那狭窄的杂役房内。

赢菱的确伤势感染了。

那日她全身多处受伤,还光着脚走,导致寒气入体。

后来搬来杂役房后,从没有换过药,也没有出去呼吸过新鲜空气。

她像是行尸走肉般,自责又痛苦地思索着一切。

魏玄进来时,就闻到空气里有浓浓的药味。

躺在床上那个女子,短短几天,销售了很多。

甚至她虚弱睁开的眼睛里,也没有了之前的傲然与光。

就像是一只曾经翱翔九天的凤凰,忽而奄奄一息。

魏玄的心脏,忽而不受自控地紧了紧。

军医恭敬地低声禀告:“太子妃似是太过悲恸与痛苦,损耗了心神……”

魏玄的耳边,又回荡起赢菱那夜痛苦的声音:

“魏玄……你可知道,我从未被人如此坚定地选择过!”

“魏玄,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打破我们默认的关系!”

“看到我现在这个模样,你满意了吗?你开心了吗?”

他走至床边,尊贵的身躯竟亲自在床边坐了下来。

拿过锦帕,为她擦拭苍白虚弱的面容。

本来昏睡的赢菱,忽而警惕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是魏玄时,她眸底似有片刻的触动,但仅仅片刻,又恢复冷寂。

她说:“魏玄,你不该来。你出去!”

魏玄的身躯不动如山,没说话,也没走。

赢菱冰冷的手,忽而攥住他为她擦拭虚汗的手腕。

那双一向傲然明亮的眸子,此刻只有无尽的痛苦地凝视着他:

“你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你可清楚,我们是敌人,是从诞生那一刻起,就命中注定的宿敌!”

所以,她自己愿意搬来这儿,就是为了逃避,为了拉远和他的距离。

她不想再越陷越深了。

他们都不该再陷进去。

可魏玄的大手却拿开她的手腕,将她冷得浸骨的手放入被褥里。

“的确是敌人,但待了那么多日,又多这一夜?”

他又为她擦拭额间因梦魇带来的虚汗,声线漫不经心。

赢菱凝视着他,看着他眉眼间的那抹、从未对外人表现出过的温柔,不由得轻轻苦笑。

“魏玄,你知道吗,这些天我想过所有关于我们的结局。”

“我想让你放弃抗秦,归顺于秦,你不会。”

“你想让我永远做你魏国的太子妃,与华秦为敌,我做不到。”

“在战乱发生之时,事关华秦的安危,我不会允许你伤害我的九哥、九嫂。”

“你兴许可以囚禁我,控制我。”

“但一场大战,你赢了,我会恨你,恨之入骨。”

“若你输了,你会恨华秦,恨我。”

“我们全都不会、和自己的亡国仇人在一起。”

“我们……永永远远……只能是敌人……”

所以,她在心里推演了一切,想了一切,才导致心力交瘁,心神损耗巨大。

向来狂傲不甘于命的赢菱,竟想不出一条、关于她和魏玄的路。

她生了病,生了这场大病。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卷杂着痛苦:

“所以……停下吧,出去,不要再来这里……”

“不论我能不能活到明日,我们、都不该再见面了……”

结局已定。

何必再有多余的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