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朋友都夺走的你……真是太讨厌了。”
柳玉楼叹息了一声。
少女默默地摩挲着桌布,看不清神情。
而那边,王婆和番茄还在争话语权。
都想在柳玉楼面前表现。
王婆到底老了,跟不上时代,被骂得一愣一愣的。
她见争不过番茄,索性往地上一坐:“老婆子今年六十六了,从娘胎里到现在,当了六十八年血仆!”
“我为[天宝阁]出过力,我为[天宝阁]流过血!”
“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在原地看着?还不快来帮我,制服这个疯女人?”
“再不来帮我,[天宝阁]会怪罪你们的!”
即使番茄早就和王婆撕破脸,也被这一番撒泼吓着了!
她气势一弱,王婆就占了上风:“当了七十年血仆,被一个当了七年的小娃娃踩在头上!”
“欺负老人家啊!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啊!”
王婆的话没有说完,就变成了一声惊慌失措的“啊”。
只因为血仆们的“主子”,那个从醒来之后,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的少女,站起了身。
把那一桌[生肖宴]都掀翻,倒扣在了王婆头上!
王婆目瞪口呆,小丫鬟们更是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唯有番茄,眼里亮起了小星星。
……
在昨夜被“柳玉楼”买下时,王婆战战兢兢。
有点小心思,但很快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认了这个主子。
可到了更晚些,主子笑着说:“你且记着,不要怕我。”
“明日的我不是我,是个二傻子。”
“我要你使些血仆的手段,压她一压。”
什么叫“明日的我不是我”?
王婆不明白。
或者说明白了,但不敢相信。
假的“柳玉楼”,王婆的真主子,在吃了十碗猪肉饭后,睡下了。
临睡前还在抱怨:“真是小胃,这么点就吃不下了!”
王婆:……这还小吗?大人,我家长个子的大小伙子都没这么能吃啊!
王婆无语。
王婆不敢说。
王婆当了六十多年的血仆,看人很有一套。
这个新主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新主子睡下了。
一觉醒来,假的“柳玉楼”把身躯还了回来,变回了真的柳玉楼。
但王婆先入为主,觉得后面这个真的,才是假的。
……
柳玉楼最初醒来的抗拒、抵抗,都被王婆看在眼里。
结合昨日,主子的嘱咐。
王婆自觉自己知道了什么。
她懂!
武帝年间的战报就是这么说的。
高人转世重修,再活一世。
她的主子就是高人转世。
而今早醒来的,是不知道哪里的孤魂野鬼。
主子的余威尚在,让王婆按照假玉楼的吩咐,说了那番话,又上了臭名昭着的[生肖宴]。
虽然有主子嘱咐,王婆也是不敢按血仆的手段糟践主子的。
但……
真假柳玉楼的差别,实在很大。
这个真柳玉楼刚从[临高台]回来,看到了很多未来的“朋友”。
文臣武将,意气风发。
而假柳玉楼……
王婆打了个寒颤。
她看着眼前“恐惧”的少女,终于下了决断。
——小地方来的土包子而已,不知道何德何能,共用了主子的身躯。
按主子的吩咐,用“血仆的路数”招待一下吧。
王婆不知道,自己下定了决心,是因为主子的嘱咐,还是因为内心的愤愤不平。
毕竟,她认定的“假主子”,真柳玉楼,在她眼里一定是个土包子。
土包子怎么能懂,八百平米的大床?
怎么能想象舒适柔软还不割人的被子?
怎么配享受琳琅满目的[生肖宴]?
别说乡下人了,她这个[天宝阁]活了六十多年的血仆都没见过!
这个土包子一定惊呆了吧?!
王婆高昂起头,非常自豪。
——[天宝阁]富贵至极。
即使是[天宝阁]的一条狗,也比外界的人更神气。
……
王婆早以为,自己吃定了这个“假主子”。
从没想过,柳玉楼会把一桌子菜扣在自己脸上。
第一印象太过重要,王婆还想再拿捏一下:“大人,这[生肖宴]可是[天宝阁]特意叮嘱,让您吃下的。如果您不配合,阁里来人……”
却看到柳玉楼笑着。
撕碎了手里的盘子。
是的,撕碎。
把一个石头硬的餐盘,一点点撕开。
少女的心情好像很不好,一边撕,一边说着什么“讨厌”,“可恶”,“那是我的”,“还我”,“别让我再抓住你”。
虽然是在笑,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一双冷眼,像是幽怆深井下浸泡了几百年的寒冰锁。
王婆只敢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把还想说出口的威胁吞进了肚子。
奇怪……
这个笑嘻嘻的“假主子”,好像比昨日冷着脸的真主子,还要可怕百倍。
王婆咽了一口口水,终于想起了被这位支配的恐惧。
主子选了这个人……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人,也不简单呢?
还是说……
根本没有什么真假主子。
主子只是找个借口,考验她?
昨日主子说的那句“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死”,是假的?
活了六十多年的王婆,心里涌上一个又一个可能。
在瓷盘破碎的声音里,感受到了最原始的恐惧。
柳玉楼冷眼看着她。
——原来,这位管事姑姑也不是不怕死啊。
少女朱唇微启:“昨天那位……”
“是不是跟你说:”
“‘明天要来的她,是一个心软的二傻子。’”
“‘伪善又看重名声,有一些恶心的坚持。无论怎么打压,都不会真夺走你的性命。’”
“‘告诉她,现在在哪里。’”
“‘别告诉她……’”
“‘我来过。’”
少女的话一字一句,每说一句,王婆的头就低下一分!
到最后,趴着的王婆变成了瘫着的,又变成了跪着的。
严格来讲,是用一个滑稽的跪姿蜷缩着的。
王婆什么也没说。
但,无论是王婆的姿势,还是模拟器暴增的[真心]。
都说明这个老东西心里很慌!
柳玉楼没有解答王婆的疑惑,只是让她跪着,晾着她。
自己的手却落在瓷盘上。
把一个个小小的瓷片,插在被单里。
不经意间,少女的手指被白瓷划破。
几丝血,染红了那片瓷。
柳玉楼浑不在意,拿手又是一抹。
红瓷上多了一丝金线。
——琼花插满头。
花意多风流。
少女带血的手,又是擦干净了三片小人模样的白瓷。
第一片,两点血招子,一点倒霉气。
第二片,小小的,有一双流浪猫耳朵。
第三片,破碎的,但又没完全破碎。
红兰、蓝山一、珠娘、蜉蝣。
柳玉楼笑得有些扭曲。
她把王婆当成了调色盘,动不动就在人身上抹一把各色菜汤,和自己的血。
少女指尖飞动,很快,一个个瓷片人成了型。
二百多片瓷。
或站或坐,或躺或卧。
神态生动,竟是没有一个重复的。
它们错落排布,三五成群,看起来没有任何规律。
毕竟,那是三年后,[临高台]里,所有文臣武将的站位!
少女竟然在短短两个时辰的聚会里,记下了所有人的穿着特征、站位和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