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姑姑跟着点头:“王爷说得对,那时老奴就想,这帮坏人都不在意,我更没有理由嫌弃自己的脸。更何况我的脸也不是给旁人长的,从前身边关心我的人都不嫌弃,我更不应该了。那时心中就暗暗发了个愿,要是能得以侥幸活下来,就再不戴面纱了。”
“景姑姑是好样的。”周敞是真心给景歆竖大拇哥。
“后来到了军营,还是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景姑姑继续回忆,“但那时王爷、王妃、元小姐、钟先生情况都那么紧急,我整日担心都还来不及,也顾不上旁人的目光。到后来钟先生去了,就更……”
提到钟与,周敞神色一黯。
景姑姑停住,叹口气:“唉……钟先生就这么去了,也让老奴明白更加不能自惭这张脸。钟先生明知寿命不长,还能那般一心为人,我不过是毁了脸,凭什么整日自怨自艾。老奴一介女流做不了钟先生那样的大事,但好好生活,照顾好王爷,总还是能做到的。”
“景姑姑想得明白。”周敞发自内心。
“所以我的王爷哟,您到底还有什么解不开的心思啊?”景姑姑将目光转向周敞,“您还年轻,还有什么想不通的,眼看大好日子都在前面,不要整日郁郁寡欢,让我们都担心了。您这样下去,钟先生在天之灵也不安生。”
“我……”周敞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九哥……”景姑姑忽然换了称呼。
“嗯?”周敞却感到格外亲切。
“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别管旁人。”景姑姑忽然语气恳切又郑重,“即便是钟先生生前的期盼,你也不必背负,你就是你,没办法过别人的人生。若是你仍然中意元小姐就……”
骤然元亓,这个话题转折太大。
周敞身子猛地一震。
景姑姑却又不说下去,而是又叹口气:“唉……人啊……自己的心思究竟如何,只有自己知道。九哥,记住……娘娘临终的意愿,她只希望你能平安顺遂,一生喜乐。”
这句话再平常不过。
周敞却内心震动,奕王风铭的意识翻涌。
景姑姑一只手伸过来,拍拍周敞的手背,开启老生常谈:“九哥啊……娘娘在天上看着呐,不管怎样,你该找个贴心的人,要不哪怕是先生个孩子……”
“景姑姑……”周敞的内心还在激荡,更没料想景姑姑的话题还是山路十八弯,能转得这样快,赶忙截住,“景姑姑怎么提这个,倒是您……既然已经不在乎脸上的问题,那么有没有想过,还有一个人在等你……”
景姑姑一怔,也就知道周敞提起的是谁。
然后还真似认真想了一下,末了缓缓摇头,吐出三个字:“不必了。”
“不必了?为什么?”周敞之所以还能想到李执,是因为始终觉得这两个人若是能在一起,哪怕只是做个伴儿也好。
景姑姑笑一笑:“我们都是那种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的人,何必一定要往一块儿凑?更何况老奴这样一直跟着王爷不好吗?”
“好……景姑姑能一直陪着我当然是最好的,不过……”周敞在内心深处早已把景姑姑当成母亲一样,若能得景姑姑一直陪伴,他是求之不得。
因此也把要说的“不过”二字生咽回肚子里。
两人一路再无旁话,回到了王府。
待周敞与众人都下了马车要往里走,瘦猴却从后面拉住。
“怎么?”周敞落后一步,让众人先进去。
瘦猴似有话憋了一路,直接问:“王爷,难道你不喜欢元小姐吗?”
周敞刚刚压下内心的波涛云涌又被挑起来。
刚才在路上,瘦猴一定是听到了景姑姑的话,可是这些人今天到底都是怎么了?
“王爷是喜欢元小姐的,奴才肯定。”瘦猴又低声道,“既然这样,王爷何必苦了自己,这么长时间,元小姐也没再嫁……”
“不、不、不……”周敞不知为何,一提及此事,内心全是抗拒,更控制不住吐出句实话,“我不知道,但你也不懂。”
不是没给自己时间,但关于元亓……
她始终不知道该如何。
元亓是她周敞的初心,她又当了这么久的奕王,虽然骨子里还是颜控,但私心里文斐长得再好也还是不如奕王风铭,更何况风铭也不算差。
可是,即便抛开她的私心,那个已经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的至尊之位。
元亓始终只中意于文斐。
那么哪怕她可以不要那个位置,还换去元亓的身份,更愿意得奕王相伴,可那也不是元亓真心想要的。
奕王的一片痴心,不能让元亓背负。
因此,甩下那一句,周敞逃也似地撇开瘦猴进了王府。
为什么?人人都要提这件事?而人人都不懂。
周敞心中是茫茫然漫天席地的痛,却一滴泪也流不下来。
旁人怎么能懂,感情的事最是无法强求。
早在一开始,元亓就是文倾言的,而奕王风铭的错付却是她造下的孽,恐怕还要她用余生去还。
送别钟与之后,周敞虽然回到了熟悉的奕王府,心境却再不能与从前相同。
再加上,原来门可罗雀的王府大门,现在每日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从前无人问津的奕王府,现在成了达官显贵、大小官员争先抢后前来拜望的地方。
更是让周敞只能闭门不出。
即便如此,奕王府中还是多了许多人。
先是临帝下旨,因着此前奕王府曾遭劫,为了安全起见,特地又给奕王增派了护卫军,将府内府外都加强了防护。
然后是袁府,袁川送来了一大批家丁、下仆,说是也担心奕王和奕王妃的安全,也是袁韵现在身边出入侍候的人手不够,特地拨来,请奕王笑纳。
对这两点,周敞都没有反对的理由,只能接受。
因为随着奕王的地位提升,袁韵这位奕王妃也成了贵妇圈争相巴结的对象。
奕王府又重新挤满了人,可是没有了秋叔、没有了钟与,奕王府就好像少了一半的人,周敞的心里反而越发空虚。
难道这就是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