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肆顿了顿,声音冷漠:“跟你没关系。”
他侧身,绕开今晚彤,径直离开。
今晚彤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
站得越高,他身上那冷冽强势的男性魅力,变得越浓重。
她就越不甘心。
今晚彤突然冲他喊:“那天我看见了!”
陈肆脚步未停。
他握着手杖,一步一行虽然有些跛,但依旧稳重,速度也不慢。
今晚愤怒地彤提高声音:“你和宋昭在餐厅的走廊上!”
上次他爸约宋昭姐弟吃饭,谈两家联姻的事情,结果两人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陈肆更是招呼不打一声就走。
她下意识追出去,就看见让她震惊的一幕。
陈肆将宋昭压在墙上,那亲密的程度,怎么可能是姐弟?
今晚彤心中那么多疑惑,终于有了解释。
为什么小时候见过陈肆与他父亲,多年后再次见面,他却突然成了宋氏的私生子。
为什么他跟她小时候见到的男人长得那么像。
为什么陈肆作为私生子,对宋昭这个姐姐,那么的黏人。
中午休息时间都要去找宋昭,已经到了姐宝男的程度。
陈肆身影一顿,转身,冰冷的目光向今晚彤射过来:“看见了,又能怎样?”
今晚彤走到他面前,倨傲地抬着下巴:“你就不怕我去曝光吗?”
“毕竟,你们现在表面上,可是姐弟的关系。”
她不理解为什么宋昭要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在宋氏。
但她知道,宋昭一定有她的目的。
陈肆突然俯身,嘴角扯起诡郁的微笑:“有人能帮我曝光,我真是求之不得。”
他做梦都想,跟宋昭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只是,他不能惹宋昭生气,有人能替他去做,那真是,再好不过。
一想到他跟宋昭的关系公之于众,再没有人能当着他面窥视她,他就抑制不住地兴奋,胸腔发热、心跳加快,甚至痉挛。
今晚彤当然能猜到他的想法,立即冷哼:“你想得美!”
“我只好奇,你跟宋昭到底做了什么交易?让你心甘情愿的当她弟弟。”
陈肆索然无味的地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我知道,你想查你父亲的死因是吗?”
“我可以帮你!”
当初陆氏在工地上死了人,死的还是质检部门的领导,圈子里谁都知道是怎么死的。
但有人说,跟跟宋闻礼也有关。
陈肆到宋家,是不是因为这个目的?
这一次,陈肆脚步没有停,径直往专用电梯的方向走。
.
下午工作时间结束,宋昭跟陈肆赶去赶去杨家。
路上,陈肆目光落在宋昭脸上,心底有些发沉。
宋昭忽然侧眸,轻轻扬了下眉:“听说今天今晚彤又来找你了?”
陈肆沉默片刻:“她是你招进来的,是不是应该由你解决?”
宋昭闲聊似的问:“她来找你做什么?
陈肆斜她:“还能做什么。”
跟其他男人不一样,他并不觉得被人喜欢,是一件引以为傲的谈资。
被今晚彤喜欢,只是件麻烦事。
不过他很喜欢,宋昭问他这样的问题,甚至连她对他的监视,都让他兴奋。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杨家。
杨老爷子早就等在大厅,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
见她带着陈肆进来,坐在杨老爷子身旁的杨敬业冷哼一声,扭过头。
杨老爷子抬眼,扫见宋昭身后的陈肆,当即脸色一沉:“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还把这野种带来!”
陈肆冷冷地扫他一眼:“据说杨总也是老爷子婚内出轨的孩子,看来,他也是野种。”
“你!”杨老爷子气得脸色铁青。
偏生陈肆说对了,当初宋昭外婆生她妈的时候,亏了身子,无法再生育。
他为了要个儿子,就让外面的女人生。
杨敬业就是这么来的。
宋昭大摇大摆,自顾自地坐到一侧的沙发上:“就许您为儿子讨公道,就不许我带个弟弟撑腰吗?”
她并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笑着陈肆说:“快来坐,你的腿可不能站着。”
随后,宋昭又看向杨敬业,露出羡慕的表情:“舅舅,我真羡慕你,这么大把年纪,受了委屈还有爸爸撑腰。”
杨老爷子用拐杖敲了下地板:“宋昭!你这什么态度?别忘了我今天叫你来是做什么的!”
宋昭挑眉,一脸不明所以:“难道我说错了吗?”
“外公您不是为了给舅舅撑腰?”
杨老爷子沉着脸,端着长辈的威严,沉声质问:“我只想问问你,为什么这么对你的亲舅舅?你是想让你妈,在地下也不安生?”
听见某个字眼,宋昭表情一冷,反问:“您也有资格提我妈?”
杨老爷子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宋昭目光冰冷的盯着他:“杨敬业这么大年纪,贪公被开除,您都要为他讨公道,那我妈呢?”
“您只会什么都不给她,就送她出去联姻!”
“她是怎么疯的?您敢说吗?”
提到杨舒华,杨敬业难免心虚:“都是以前的事情,你总提它什么?又不是我们逼疯她的!”
宋昭突然扭头,看向他,目光冰冷、毫无温度。
“舅舅,”她冷沉沉地叫了声,乌黑的双眼,盯得杨敬业后背发凉。
“我倒是想先问你一句,你明知道我妈的精神状态,为什么要告诉她是私生子的存在?”
“我爸妈的死,是不是也有你一份?”
杨敬业被吓一跳:“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害我亲姐!”
“是她自己想不开!”
宋昭盯着他不放,再一遍逼问:“你为什么要告诉她私生子的存在?”
杨敬业理直气壮:“我是他弟弟,姐夫出轨,我告诉她让她有个准备,不是很正常吗?”
宋昭:“但你明知道她的精神状态!”
换成普通的弟弟,就算姐夫真的出轨,真的有私生子,明知姐姐受不得刺激,也一定会瞒着她。
杨敬业没话说了,音量降低:“我怎么会想到,她能这么疯?”
杨舒华嫁给宋闻礼,宋氏增增日上,他继承鸿宇,却频频走下坡路。
向来疼他的老爷子,偶尔也会骂他:“怎么就不能学学你姐!”
他当然不服,但又眼红宋氏,偏偏杨舒华跟他不一条心,所以他便想离间杨舒华跟宋闻礼。
谁知道,她会那么疯狂。
杨老爷子沉默了许久,突然沉沉开口:“够了,你妈的死,跟你舅舅没关系。”
“你一直问他,也不能让人活过来。”
“倒是你,”他扫了眼陈肆,脸色难看:“亲手将私生子带回宋家,甚至将他推上宋氏的高层,你对得起你妈?”
“没关系?”宋昭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直直盯着杨老爷子,沉声问:“您真的觉得没关系吗?”
“我也代替我妈问问您,为什么我妈那么努力,那么优秀,都比不过您这个废物儿子?”
“自从鸿宇被杨敬业继承以来,一直走下坡路,反观我妈进入盛世,宋氏一路长虹。”
“您真的,就没有一点后悔?”
杨老爷子沉着脸,一言不发。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杨舒华进入宋氏,能让宋氏更上一个层面。
或者说,他没想到,宋闻礼会那么大方,会让杨舒华接触宋氏的核心。
宋昭冷笑:“您一定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把我妈留在鸿宇,这样就能让鸿宇更上一层楼了。”
“你瞒着我爸我妈的精神状况,将她嫁到宋家,您想过她会受什么样的委屈吗?”
杨老爷子皱眉:“她在宋家,不是过得很好吗?”
“是她自己想不开,哪个男人外面没人?都已经站到了那个位置,什么事情处理不了?”
宋昭深吸一口气,老头子腐朽的思想,已经烂到了根。
就算死再多的女儿,也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她不是自己想不开!”
宋昭睁开眼,一字一句地道:“她是怕我跟她一样,什么都被抢去!”
“儿子在你心中,就那么重要?”
“你知道她是如何教育我的吗?”
从她懂事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她的妈妈,跟别人的不一样。
小时候,她妈就严厉告诉她:
“昭昭,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
“宋家所有的东西,都必须属于你,绝不能被别人抢去。”
稍微做的不好,就会得到一顿毒打。
宋昭总是想,她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妈妈?
还好,她还有一个爱他的爸爸。
可是……到最后,全都是一场空。
妈妈爱她吗?
不,她只是把她当做另一个自己,扭曲地给予,自己从来没有的东西。
赋予重望,施予重压。
陈肆脸色冷沉,看着这样的宋昭,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让他一起来杨家。
此刻,他只想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他伸手握住宋昭的,压抑着嗓音开口:“宋昭,走。”
杨老爷子沉默了,杨舒华到底是他的女儿。
白发人送黑发人,哪里会是高兴的?
只是死了的人,已经死了,他总要为活着的人考虑。
宋昭起身,冷冷地道:“既然逼死一个女儿,一个姐姐,你们都能毫无愧疚。”
“那么我把贪公的人送进牢里,更是理所当然的事。”
杨敬业震惊:“什么?宋昭!你什么意思?”
“我是你舅舅,我是你舅舅啊!”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我狠心?”宋昭居高临下,声音冰冷:“我爸妈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是不是在想,没爸妈撑腰了,一介孤女,只能靠着你们,是吗?”
砰、砰、砰!杨老爷子用力砸着地板,抬手按着心口,呼吸急促:“宋昭,你今天来是想逼死你外公啊!”
他没想到,宋昭能这么狠心,比他那女儿还要狠心。
杨舒华的确优秀,但在他眼里,女儿再优秀,杨家也需要儿子来继承。
好在,他女儿有着一张比她妈还要招人的脸,能够有幸被宋闻礼看上。
当初让杨舒华跟宋闻礼联姻,他自然想过要宋氏的资源,宋闻礼是个君子,他要什么,都会答应。
偏生他女儿心狠,直接斩断宋氏跟鸿宇的裙带关系。
时常让他后悔,就不该让这不孝子嫁得那么好!
现在,她的女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老爷子慌了,他就剩这么一个儿子,要是被送进牢里,该怎么办啊?
他查过,杨敬业涉及的金额和项目,足够他判无期徒刑。
一旦进去,他这辈子,就完了。
宋昭突然轻轻一勾唇,怜悯地注视着他:“不,我今天是来再次告诉您——”
“您选错了。”
她残忍地叙述:“当初您儿子比不过我妈,现在,他更斗不过我。”
杨敬业也慌,见宋昭铁石心肠,立马连滚带爬的起来求她:“昭昭,昭昭,舅舅错了,舅舅对不起你妈!”
“我该死!”他自己扇了自己一耳光,“我不该刺激她!”
“求你原谅舅舅!”
杨敬业作威作福一辈子,要他中年进监狱,比死了还难受。
还顾什么面子?只想让宋昭心软。
杨老爷子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很多岁,也服软了,老泪纵横:“昭昭,都是外公的错,是外公没照顾到你妈妈的心情,你不要怪你舅舅……”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好商量。”
“你想替你妈妈要什么补偿?外公给你就是。”
“鸿宇的股份,是吗?要多少?”
“只要不过分,外公都给。”
杨老爷子算是明白了,宋昭今天过来这趟,就是为了帮她妈算账的。
宋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冷冷道:“外公还是把这些留着,为你那些孙子做打算吧。”
杨老爷子满眼失望,皱纹满布的脸上,有些绝望:“宋昭,你逼死了我,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他这是在以死相逼,觉得宋昭站在现在的位置,多少会在意名声。
“您活得够久了。”宋昭转身,头也不回地往杨家外走。
回到车上,陈肆看着身旁的女人,沉声开口:“宋昭昭,想哭就哭,我可以不看。”
宋昭嗤笑:“没什么好哭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过来一趟,有什么意义?”
为她妈妈质问,还是为她自己,不管为谁,都注定得不到答案。
陈肆伸手,将她紧紧拥进怀里,低沉地道:“宋昭昭,既然你非要将我带到宋家,就不要什么都自己扛着。”
宋昭没有动作,脑袋埋在他的胸口,轻声问:“你知道我当初,有多庆幸你的存在吗?”
杨家是她妈妈悲剧的源头,可她的源头,是她的妈妈。
杨舒华越是告诉他,要占有一切,不允许任何人抢夺她的东西。
她就越是反叛,越是想将所有都拱手让出去。
“可是,我一直知道你不是我爸的儿子,我又很庆幸。”
这样也不算背叛她妈。
宋昭几乎将自己溺死在矛盾里,一边想彻底摆脱她妈妈的枷锁,一边想完完全全地做一回自己。
可或许是那个枷锁,已经深入她的灵魂,她又不想让她妈妈,彻底失望。
她这二十来年,都在为她妈妈而活。
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她妈妈满意,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解脱自己。
直到,所有人都死去。
只剩下她,和陈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