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眼前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像是正要往门外走。
我使劲地眨巴着眼睛,试图要看清那个人是谁,不过眼前还是模糊一片,像是被挡上了一层塑料布。
但我还是猜到了那个人是谁,因为在我认识的女人当中,只有一个女人是梳着那样的披肩长发。
于是,我想要喊住那个女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无法痛痛快快地发出声来。
我发出的声音小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而且,我还感觉自己的舌根发硬,吐字也不清楚,就像是突然间变成了大舌头。
我感到了恐慌,用尽全身力气向眼看要走出房门的女人喊道:“苹、苹、苹。”
可苹苹依然没有听到我细若蚊声的叫喊,无动于衷地伸手扯开房门。
我绝望地看着苹苹即将要消失的背影,在嘴里默默叨咕着“苹,苹。”
可就在苹苹一只脚都已经跨出房门时,像是有所感应的她,身体猛地一震,整个人便僵在原地是一动不动。
半晌,她缓缓地转过身向我望来。
看着她那恍如隔世的面容,虽然不清晰,但我还是想给她一个微笑。
然而,我却没有做到,像是连笑都已经不会了的我,只抽动了一下嘴角。
可我还是努力用我能做到的方式向她打着招呼,朝她眨巴了几下眼睛。
苹苹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手上的餐具滑落到地上她也毫无察觉,就像是傻了一般。
在呆呆地看了我半晌后,她就又像是疯了似的,开始忘乎所以地大喊大叫起来。
她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在嘴里哭喊道:“醒了,醒了。”
可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头钻出门外,接着门外就传来她那撕心裂肺般地喊叫声“医生、医生。”
医生扒开我的眼皮,用手电照了照,又把我嘴巴掰开,看了一会,最后还问了我几个问题。
我用着含糊不清的话回答着医生的提问。医生在听到我的回答后,对旁边满脸紧张的苹苹说道:“放心吧,病人没事了,再过一段时间,语言功能和肌体协调性也会恢复正常的。”
苹苹像是没有听到医生的话,一副呆若木鸡的神态,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是任凭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淌。
我想去握她的手,可刚准备抬起手臂,就觉得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我这才发现,我不仅右手手臂上打着石膏,就连左小腿上也打着石膏,脑袋上应该是缠着纱布,我已经感觉那勒在脖子上的绳子了。
苹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用着梦呓般的声音喃喃自语道:“整整十三天啊。我每一天都在盼着奇迹的发生,可每一天都重复着从睁开眼睛的希望,到看到你后的失望。
渐渐的,我就害怕看到你了,我实在是接受不了那周而复始的失望打击。
可我鼓励自己说,我要在你醒过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我。我不允许因为我的不在,而让你睁开眼后第一眼看到的是黑子。
看来,这次我把黑子给赢了。”说完,苹苹趴在我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抚摸着她那正好搭在我手上的长发,用着生硬的腔调向她虚弱地说道:“别哭了,我没事。”
苹苹渐渐止住哭声,开始不停地向我询问身体还有什么地感到不舒服。
我因为语言功能障碍,绝大部分问题也只能用点头或摇头作回答。
见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苹苹兴匆匆地对我说道,“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伙去。”说完,就站起身来。
我向她缓缓地摇着头。
苹苹见状,在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在我的示意下她又重新坐回到我身边。我一脸温柔地定定看着她。
苹苹在猜到了我想要和她单独待上一会的想法后,脸色一红,露出幸福的笑容,捧起我的手放到她的脸上。
第二个知道我苏醒的人居然是李金财。他闯进病房的时候,正好看到我和苹苹在缠绵。
于是,为了掩饰尴尬,他故意大惊小怪地向我喊道:“你啥时候醒的?”苹苹满脸绯红的也不吱声。
我只好用着生硬的话向他回答道:“刚刚醒。”
听我说话不对劲,李金财一脸困惑地向我问道:“你这是咋地了?怎么这么说话呢?”
我因为说话费劲,也不知道该怎么向李金财解释,在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苹苹见状后,在旁边向他哥抱怨道:“哎呀,你还有完没完了。他刚醒,你就让他多休息会,医生说了,他没事,过几天就能恢复正常。”
李金财在听到苹苹的话后,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说道:“吓死我了,他要是真这样下去的话 ,我还真得考虑让不让他做我妹夫了。”
苹苹的俏脸又是一片羞红,在娇嗔地白了李金财一眼后,对我轻声说道:“让我哥陪你一会,我去问问医生,看看你能不能吃点东西了。你看你瘦的,再这样下去,就算是病好了,人也废了。”
我向苹苹轻轻点了点头,目送她走出病房。
待苹苹走后,我把目光转向李金财,用着生硬的话对他说道:“李老大,谢谢你了。”
李金财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对我苦笑道:“啸天,我得谢谢你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你昏迷的这些天,别说我那痴情的妹子跟丢了魂似的,就是你那帮兄弟,眼看着也要出大事了。”
我一听,心里一急,说话就更不利索了。一脸急切地对李金财结结巴巴地说道:“李,李老大,出,出什么事了?”
“你就别说话了,听你说话我都替你着急,我说,你听就行。”李金财向我摆着手说道。
我赶忙向他点头。
“你那帮兄弟在你出事的当天就要按照你们事先定好的计划给你报仇。
我也不知道你们制定过什么计划,反正我是劝不住。当时那情形,我感觉我要是再劝下去,他们就要先和我拼命了。
还好,他们是看在他们未来大嫂的面子,才没和我翻脸。
实在没法了,我就把你嘱托给我的信件,交给了他们。
他们在看完信后,一个个哭得跟孩子似的,那声音听起来让人觉得疹得慌。
他们在哭完后,那个王烨跟黑子和和尚说,这是你的愿望,谁也不能违背。
可是黑子死活要替你报仇,最后红着眼睛跟王烨说道,要是不让他报仇的话,他就死在王烨面前。说完,就把手术刀给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王烨也是被黑子给逼没招了,便答应黑子,让黑子再等一段时间,看看你病情发展情况。
如果你醒过来了,一切就都听你的。但要是半个月后,你还没醒过来的话,他们就给你报仇去。
兄弟,今天可是第十三天了。如果你再不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李金财如释重负般地长嘘了一口气。
李金财的话让我是百感交集。我以为,如果我真出了什么意外的话,王烨他们会按照我的安排去做。
可现在看来,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根本就不会因为任何客观因素而搁浅,同生共死的手足之情根本不存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说。
还在我内心暗自感慨之时,就见李金财在脸上露出愧疚的表情,用着歉意的语气和我说道:“啸天,请你谅解啊。你出事那天,我不能出手相助,为了苹苹我不敢得罪太子啊。”
我理解李金财的苦衷,于是,向他摇了摇头。用着含糊不清的话向他问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李金财没明白我的意思,便向我问道:“你是说黑子他们?”
我摇了摇头,向他示意了一下我手上的伤。李金财这才明白我想问什么。于是,对我说道:“那天,你被打晕后,太子的手下还是不停地打,现场也没人敢出声制止。
可眼看你就要被人给打死了,结果那个叫红姐的,因为喝醉了,不知道怎么搞的,一个跟头摔倒在地上,被地上的玻璃碴子把胳膊划破了。我因为距离远也没看清她伤得怎么样,但应该是不轻。
我就看到太子看到红姐的伤势后,带着手下人急匆匆离开了,好像就是来的这家医院。”
听到李金财的话,我的心“咯噔”一下子,也不知道红姐伤得重不重。
我又岂能想不到,红姐那是故意把自己摔伤的,目的就是为了救我。
也许,在当时那种情形下,这是红姐能想到的唯一救我的办法了。
可那是靠她自残来减轻对我的伤害啊。想到红姐为我做出的牺牲,我心底骤然涌起的愤怒像是要撑爆我的胸膛,让我急促地喘息着。
李金财见我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慌忙向我安慰道:“啸天,你别着急,我听苹苹说,张旭这一段时间以来,也是经常来探望你,他肯定知道你那红姐的伤势,到时候,你问问他。”
李金财的话音刚落,苹苹就推门走了进来。走到我跟前,我才隐约看清她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苹苹对我说道:“医生说了,你可以吃点流食了,不过要少吃,你现在的消化系统不好,可别像前两天那样,拉得可臭了。”
可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苹苹脸一红,没有接着往下说,掩着嘴吃吃地笑着。
看到苹苹扭捏的神态,我猜测,我昏迷的这些天一定是她在照顾我,端屎、端尿、擦身子肯定都是她亲自做的。
于是,我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示意她坐到我的身旁来。
苹苹在坐到我身边后,把扒好的桔子瓣往我嘴里放。李金财则像个电灯泡似地眼巴巴看着我俩,语气中泛着酸味对苹苹说道:“真是女生外向,亏我把你带这么大,连个桔子都不给我,太让人伤心了。”
苹苹在听到她哥哥的话后,脸一红赶紧把手上的桔子一股脑塞到李金财嘴里,像是想要堵住李金财的嘴,岔开话题向我说道:“我刚才给黑子他们去过电话了,他们几个一会就能过来。”
我点了点头,向苹苹轻声问道:“我的伤严重吗?”
苹苹在听到我的话后,脸色一下子就黯淡下去,用着悲切的声音向我说道:“你差一点就被人给打死。医生说,你的右胳膊和左小退都骨折了。
尤其是左小腿还是粉碎性骨折,打了好几个钢钉呢,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落下后遗症,要是真瘸了,我可不要你啊。
胳膊轻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去,肋骨被人打断了三根,医生说接不上,只能保持现状了。
最主要就是脑袋,由于受到重击导致严重脑振荡。颅内毛细血管破裂,流出的血压住了什么神经,就是管你说话的那个。可离脑干又太近还不能做手术,只能靠你自己吸收。
医生说,如果吸收好的话,你就能很快醒过来,如果吸收不好的话,几年甚至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说到这里,苹苹的眼圈又红了。
可我说话又不利索,也没办法劝慰她,就只能是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向她投去坚定的眼神,我是想告诉她,我有信心能恢复好。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人一下子就撞开了。
最先闯进来的黑子在看到我的一刹那猛地就呆立在原地,以致于被后面冲进来的和尚给撞了个趔趄。
紧接着我就看到王烨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粗气,倚在病房的门框上,满眼含着泪水盯着我。
黑子突然就涨红着脸向我喊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们,把我们都支开,一个人送死。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要同生共死。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你以为让我们活着是为我们好,可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活着比死都难受。”
黑子一边说,一边哭。
和尚也不说话,神色抱怨地不肯看向我,任凭那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王烨长长叹了口气,擦了把脸上的泪水,对黑子说道:“行了,等他彻底好了,咱们再好好说说他。现在他还没完全康复,就当是可怜可怜他,少说两句吧。”
黑子没有听从王烨的话,依旧是不依不饶地用着悲愤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和尚也是倔强地不肯把头转过来。
王烨向我苦笑了一下,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我一着急,说话就又不利索了,对黑子结结巴巴地说道:“黑,黑子,我,我……”
“行了,听你说话,我就嫌累。”打断我的苹苹站起身来,把目光转向黑子说道:“怎么,还没人管得了你是吧?来,你不是长能耐了吗?你天哥现在就躺在床上呢,你要是不解气的话,你再打他一顿。”说完,虎着一张粉脸瞬也不瞬地瞪着黑子。
黑子在听到苹苹的话后,一脸委屈地对苹苹说道:“嫂子,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我就是……”
“行了,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啥也别说了,赶快订几个菜过来,嫂子我饿了。今天咱们就在这病房里大喝一顿,庆祝你天哥大难不死。”
我发现在我昏迷的这些天里,苹苹似乎与黑子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进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