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憋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儿来,压抑的黑云仿佛要将空气凝固。
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任何事情和任何人对于樊瑜来说都是沉重的包袱。
他从来没有哪一天得到过一丝呼吸。
他打小就不喜欢江腹,有好多原因。
江腹是乖孩子,成绩好,长得好看,大家都喜欢他,都夸他,就连樊瑜的爸爸……也夸他,樊立德总是希望樊瑜多向江腹学习。
与之相反,樊瑜就是个烂透了的人,浑身上下爬满了蛆虫,谁敢接近他啊,没人喜欢他,没人给予他一丝关爱。
曾经努力想要得到的东西,如今看来都变得遥不可及。
樊瑜和江腹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做死对头再合适不过了。
樊瑜从小就不理解江腹,觉得他装模作样。
江腹明明知道樊瑜讨厌他,却从来不还手打樊瑜,得亏樊瑜曾经欺负江腹没有太狠,不然江腹哪还有命站在樊瑜面前。
每一次,江腹每一次面对樊瑜的恶意都显得云淡风轻,就好像什么无所谓,事后,江腹又会凑到樊瑜身边,用他那被自己打伤的双手递来糖果。
樊瑜觉得江腹可笑至极,江腹装模作样。
樊瑜只认为,这样的江腹是在羞辱自己,嘲笑自己。
江腹在跟自己炫耀。
你瞧,我什么都有,你什么都没有,多可笑,这颗糖就施舍给你,你打了我又如何,依旧改变不了你自己烂透了的事实。
所以啊,樊瑜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江腹。
就像现在这样,江腹在干什么呢,安慰自己?
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眸中闪过一丝怔愣,眼尾越发的红,就好像紧闭的阀门忽然溜出来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松手!”樊瑜紧紧咬着贝齿,使劲挣扎,“江腹!你松手!我不需要同情!你特么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假模假样!虚伪至极!”
怀中的人胡乱动,触碰到江腹腹部的伤处,更疼了,汗如雨下,脸色比千年的僵尸还要白。
即便这样,江腹也没有放开樊瑜,反而抱得更紧。
他嘶哑着嗓子说。
“不是同情,我心疼你。”
随着这句话的降落,樊瑜挣扎的动作变慢了,最终停止了,耳边只余下安静燥热的风。
心脏仿佛被什么揪住了一样,格外难受。
微微瞪大金瞳,樊瑜静了好半晌,荒唐一问,“江腹,你特么是不是有病?”
他是不是听错了,江腹在说心疼他,怎么可能,江腹怎么会说这种话,这一定是他的错觉。
不对,他为何会觉得是错觉,江腹从小就没还过手,还对樊瑜表现出明显的善意,说这种话也不稀奇。
没错,他又在羞辱我。
“江腹。”樊瑜声音沉冷,“你从小到大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你假模假样的用善心羞辱我,我欺负你,咱俩之间扯平了。”
“我也累了,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看见你。”
闻声,江腹看着漆黑无边际的苍穹,神思微恍,“所以,你从小到大一直认为,我不反抗,我对你好都只是为了羞辱你?”
“难道不是?”樊瑜笑了一下,语气极轻,像是踩在了云端上,稍不注意就会掉下来,摔个粉身碎骨,“你明知道我讨厌你却还凑上来,不是羞辱是什么,你别告诉我,你有受虐倾向。”
夏季的风很闷,呼入肺部,撑得肺部发胀。
江腹眼眶发酸,唇瓣微颤,滞涩的嗓子缓了好久都没有办法发声,无声的深呼一口气。
“你为何会那样觉得,我从来都没有讨厌你。”
风很安静,安静得落针可闻,樊瑜笑了一下,不带任何情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江腹,江腹蹙眉,将樊瑜抱得更紧,手一下一下的轻拍樊瑜的背,安慰他。
忽然,樊瑜笑着笑着就开始哭了起来,哭得狠,哭得大声,拳头紧紧攥着。
轻轻捶打江腹的胸膛。
捶了好几下,樊瑜放弃了,逐渐松开拳头,抓紧江腹衣服。
余下时间,只给了樊瑜哭泣,解放。
以天为被,以地为炉,樊瑜终于在这一刻有了一丝喘息。
他哭,他狠狠的哭,放肆的哭,似乎要将从小到大受的所有委屈全部哭诉出来才甘心。
时间过去良久,樊瑜偌大的哭声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可以松开了。”樊瑜的语气凶巴巴的,略微哽咽沙哑,“松手。”
校霸语气软了,江腹有些开心,渐渐松开樊瑜。
身上的禁锢松了,樊瑜立刻脱离江腹站起来,骤然发现江腹的脸很苍白。
樊瑜蹙眉,轻轻拽起江腹胳膊,将人扶了起来。
“我说你脑子是不是有泡,明知自己身上有伤,还到处乱跑,被打了也不反抗,我真怀疑你有受虐倾向。”
江腹调笑,“不追出来,万一某人寻死怎么办,某人再怎么不爽我,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某人寻死啊。”
“我还是第一次安慰人,就便宜你了。”
“切。”樊瑜嘴硬,漆黑里,耳朵悄悄爬上了一点红,拽着江腹到机车旁边,“废话真多,过来。”
这次换樊瑜给江腹戴头盔了,别扭道,“看在你安慰我的份上,我勉为其难将你送回医院,但是!你记着,这不代表我不讨厌你,我还是讨厌你。”
江腹弯眸,“我知道。”
给江腹戴好头盔,樊瑜自己戴上头盔,单腿抬起 ,坐上机车,江腹正好把钥匙甩给樊瑜,樊瑜接住,插入机车。
樊瑜看向江腹,“上车。”
江腹不客气,坐了上去,双手环住樊瑜的腰。
腰忽然被环住,樊瑜浑身打怵,用力掰江腹的手,“你干嘛?!松手!不要抱着我!”
“我也不想啊。”江腹语气无辜,“我怕摔下去嘛,摔下去了伤会更严重,只能抱着你。”
樊瑜气不打一处来,可江腹说的话又无不正确,江腹本就因为自己伤上加伤,如果自己又将江腹摔下去,罪大恶极。
深呼一口气,樊瑜放弃了让江腹松开自己,驾驶机车扬长而去。
机车轰隆隆行驶在大马路上,风在头盔边呼啸。
江腹搂着樊瑜的腰,整个人贴着樊瑜,得逞一笑。
好瘦啊,得养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