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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宫,夜深如墨。

群星低垂,如同无数双眼睛,冷冷注视着这座帝王之城。

微风轻拂,宫殿内的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跳动的阴影,仿佛无数幽灵在窃窃私语。

刘协的寝宫位于宫城西侧,远离中枢,如同被刻意遗忘的角落。

这里的守卫森严,但是几乎无人问津。

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天子,被囚禁在自己的宫殿中,这便是如今大汉王朝的真实写照。

寝宫内,简朴得近乎寒酸。

没有应有的金碧辉煌,没有帝王的奢华陈设。

一张小几,一把椅子,一张床榻,再无他物。

唯有墙上挂着的一幅《先主御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王朝曾经的荣光。

刘协独自坐在窗前,身着一袭素白寝衣,显得单薄而脆弱。

少年天子面容清秀,却因长期忧虑而略显憔悴。

那双眼睛,汉家血脉特有的丹凤眼,深邃而明亮,却又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洒在他略显苍白的脸庞上,为那张稚嫩的脸镀上一层银辉,更添几分神圣与悲怆。

他的手中,捧着一份来路不明的帛书檄文。

这是宫中一位老太监冒险送来的,据说是从并州流传的讨董檄文。

帛书的面料已经有些泛黄,边缘略显破损,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有力,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浸透了铮铮傲骨。

“并州牧顾伯长......”刘协轻声念道,声音轻若蚊蚋,却在静谧的寝宫中清晰可闻。

那声音中,既有少年的稚嫩,又有帝王的威严。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如同夜空中突然划过的流星,短暂而明亮。

“终于有人敢于直面董卓了。”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饱含着无尽的感慨与期待。

身为天子,却沦为傀儡。

手握皇权,却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这种痛苦,唯有置身其中,方能体会。

刘协的目光再次落在檄文上。

那份檄文,字字珠玑,句句如刀,将董卓的罪行一一列出。

废立天子,把持朝政,残害忠良,聚敛民财。

每一条都如同一道闪电,照亮了大汉王朝的黑暗现实。

“顾伯长......”刘协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你究竟是何许人也?竟有如此胆魄......”

就在此时,寝宫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刘协的思绪。

那脚步声沉稳有力,却又带着一种刻意的缓慢,仿佛是在彰显自己的权威。

刘协心头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太熟悉这个脚步声了。

那是董卓,那个掌控着大汉朝廷的男人。

电光火石之间,刘协迅速将檄文折叠,藏入袖中。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站起身,面向门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门前。

没有通报,没有请示,门被直接推开了。

董卓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高大魁梧,如同一座小山。

烛光从他身后投射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直直地指向刘协,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剑,随时可能刺穿这个年轻的帝王。

刘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自然:“相国夜访,有何要事?”

董卓没有行礼,直接迈入寝宫。

他一身暗红锦袍,衬得那张因暴怒而略显扭曲的脸更加狰狞。

那双小而深陷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陛下还未就寝?”董卓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刻意的关切,却掩饰不住其中的阴冷。

“朕......近日睡眠不佳。”刘协轻声回答,尽量避开董卓的目光。

董卓冷笑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结束了府邸内的商议之后,越想越怒,于是深夜进入皇宫。

不出他的所料,小皇帝并没有睡觉,估计也听到了并州那边传来的消息。

董卓巡视了一番刘协的寝宫,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情况。

他转头看向刘协,阴沉着脸,直入主题:“陛下,并州牧顾衍大逆不道,公然发表檄文诋毁朝廷。臣请陛下下诏,革去其职,夺去其爵,并宣布并州军为叛军!”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刘协心头。

他的手在袖中微微颤抖,那份檄文仿佛突然变得滚烫,灼痛了他的肌肤。

刘协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此刻的反应,关乎着并州军的存亡,也关乎着他自己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相国!”刘协的声音出奇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少见的坚定:“并州牧顾衍乃朝廷重臣,听闻他在边境驱逐匈奴和鲜卑,维护了边疆的安稳。”

“他如果对相国有不敬之处,当下旨斥责问罪即可,何须除职躲爵如此兴师动众?”

董卓眯起眼睛,目光如刀,直刺刘协。

那眼神中的威胁与怀疑,几乎要将这个年少的帝王刺穿。

“陛下莫非也有异心?”

这句话问的极其古怪,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刘协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紧紧扼住他的咽喉。

他忍不住想笑,又笑不出声来。

他作为皇帝,居然被自己的臣子质问有没有异心?

这是何等可笑的问题?

可却也是他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刘协心中非常清楚,在董卓这里,他并不会出现什么生命的危险。

作为灵帝目前唯一的儿子。

他如果出了什么问题,那么对董卓来说,继续掌控朝廷就没有了合法性。

但是,刘协毕竟年少,他心怀恐惧,也不敢赌。

要知道,在这长安城中,还有不少宗室子弟。

到时候,大不了再立一个新皇帝,至于其他地方服不服,那是以后的事情。

刘协知道,他现在无力对抗董卓。

甚至朝廷的大印,也被董卓随时可以掌握。

他暗自咬牙,知道自己无力反抗。

在这个名为帝王实为囚徒的牢笼中,他唯一的武器,就是等待与忍耐。

“既然相国坚持,那便依相国所言。”

刘协的声音很轻,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他低下头,不愿让董卓看到自己眼中的屈辱与愤怒。

董卓满意地点点头,嘴角浮现出一丝胜利的冷笑:“陛下英明。臣这就去准备诏书,明日一早便颁布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