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赛事前瞻还没出来,你也不用太心急。”少年龇牙咧嘴的撕开椰子冻,毫无吃相的嚼嚼嚼。
盛玺这时候说话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像软糖,黏黏糊糊的,含糊不清,看不下去的时见枢给了他一个肘击。
他顺手递给无聊的小白菜,“这玩意据说是从南海运过来的,但我感觉味道差不多。”
“但话又说回来。”时见枢垂着眼道:“说赢不赢的,未来对我们来说还是太长远。”
谁都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许是今日的天气太好,看着同期无忧无虑的神色,一时不察,他竟将心底的隐秘想法脱口而出,“比赛结束后,你们会留在摇光宗吗?”
半年之期是林惊木当初给出的承诺,半年之内,他们可以无责脱离摇光宗。
然而这话一说出口,时见枢便后悔了,他并没有催赶他们离开的意思。
“世界上难道还有你不吃的东西?”黎极星一眼看破他的属性,直言不讳。
在食物方面,盛玺基本是来者不拒。
三个人各说各的,牛头不对马嘴,时见枢只觉额头青筋直跳,他怒了:“喂,你们有在听我说话吗?”
盛玺的腮帮子停止了咀嚼,撑着脸看他,一双眼睛黑溜溜的:“你问我吗?”
“不然呢?”时见枢重重地点头:“还有黎极星。”
“…”
既然他一脸诚恳都问了,盛玺也选择实话实说:“应该不会吧,我想出去玩,摇光宗太小了。”
当初的盛玺就是抱着这种念头从灵州逃出来,可想而知,比赛结束后,宗门不会再有值得他停留的地方。
黎极星的音色清冷而坚决:“我要回雪域一趟。”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他想要知道雪域灭亡真正的答案,包括之前那场模拟赛,更是疑点重重。
“这样啊。”时见枢似乎有些失落,哪怕他提前猜到了故事的结局。
“别那么丧气。”盛玺看穿了对方的想法,他弯了弯眸,“在一切结束前,我可不会不辞而别。”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空气里弥漫着燥热的夏意,偶有风吹过,窗外的蝉贴着树干,长鸣喧嚣,惊起绿叶簌簌。
时见枢理了理心绪,“我知道。”
在夜晚彻底到来之前,再让他们好好的度过这段时间吧。
*
少年们度过了懒散的几天假期,庙会如约而至。
沈迹本想着人少更好逛,然而天不遂人愿。令人感慨,活动的热度随着气温的上升而回温。
长街的围栏与房檐都挂满了红色的丝线,甚至挂上了一沓又一沓的鞭炮。
按理来说,这样热烈的色彩与冰冷的银月是违和的、不融洽的,可设计者很巧妙的利用了周围的植株,那份绿色中和了现代与古代碰撞时产生的怪诞感。
往日安静的街道挤满了一水儿的摊贩,各式各样的都有,琳琅满目。
其中又当数瓶瓶罐罐与脂粉丝绸最多,曲存瑶一看见就走不动道了。
她才十五岁。
在凡间,像曲存瑶这么大的女孩,都是好奇心最旺盛,思维最跳跃的时候。
沈迹当然不会阻止她,只是象征性的嘱咐了句注意安全,两人便分开了。
今日街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最受大家欢迎的摊位不是糖人年画,反倒是许多灯笼与面具,庙会是少不了这些的。
走着走着,沈迹感觉自己仿佛完全融入了人流,再回头细看那些红色的灯笼,她心中真的生出了几分过年的氛围。
现在的银月和凡间的元宵没有差别,甚至更热闹,更繁盛。
正当沈迹出神时,她听见身后涌出一阵小小的惊呼。
“花车游行要开启了!”
“接到花球的人可以获得一整年的好运。”
好像哄小孩的说法,沈迹笑了笑,银月城的子民居然也信这些。
“当然不是,他们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少年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盛千愿。”
沈迹皱了皱眉,口齿清晰的叫出他的名字。
她四下张望,却没有看见烈雀宗的其他成员。
“你记得我。”少年面上神态略微动容,乌黑的睫羽扇了扇,“今天他们没出来。”
“嗯。”不是宗门之间的无聊会晤就行,沈迹不欲停留,果断转身离开。
哪知盛千愿很着急的大喊:“等等!”
几乎是一种请求的卑微语气,他拽住她的袖子,“沈迹,我们谈谈怎么样?”
少女的眉宇间显出不易察觉的不虞,为的是他这冒犯的举动。
沈迹转了转手腕,袖角如水般轻易从他手中抽离,“我没忘记你那天的警告。”
这人露面很是莫名其妙,说的话也是。
何况他那天突兀的把她拉入幻境,沈迹早已把他列入危险人物的名单中。
哪怕这张脸与她朝夕相处的同期有着七分相似。
没想到她拒绝的速度如此之快,盛千愿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僵硬,很快又找出了新的说辞,“那个不重要,我想和你说的事情,和盛玺有关。”
“盛玺?”沈迹挑眉,那就更没谈话的必要了,她抱着臂懒散道:“他的事情轮不到外人来告知我吧?”
“我不是外人,我是他的…堂兄,堂弟。”少年说话时语无伦次,语序颠三倒四。
沈迹越听越没耐心。
直到他说出重点,“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盛玺究竟是什么,他的味觉,他那副世故又天真的性格,你们是同期,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
盛千愿忽然开始质问她,他粗暴的撕开了他们默契的维存。
少年说话时尾调微微颤抖,听起来有点濒临破碎的意味。
“他是谁,根本不重要。”沈迹停了脚步,确保对方能听见她所说的一字一句。
她上扬的眼尾透出显而易见的疏离,“你也是,我不会因为你和他的关系或者相貌就爱屋及乌。”
“至于你说的其他,我更没空在意。”
很快,沈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再也看不见。
盛千愿愣愣地站在原地,他觉得自己讲得很清楚了,为什么沈迹还是油盐不进?
她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他只能无助的重复那一套枯燥的说辞:“我不是来挑拨离间的…”
这么想着,盛千愿抬脚欲追,他想解释清楚,忽然觉得背后凉嗖嗖的。
一柄锋利的匕首落在他足前半寸。
“谁?”盛千愿警戒地抬眸。
那人应声,从暗处缓步走出,衣袂飘动。
“不是挑拨离间,难道你还想加入我们?”
盛玺微微俯身,毫不意外的看见盛千愿流露出被抓包的神情,无措至极。
“哦,你全都听见了?”盛千愿挺直脊背,神色骄矜,方才破碎可怜的神情早已无影无踪,叫旁人疑心是看错了。
他挑衅般扬起下巴,大言不惭:“你的同期我也要。”
盛玺唇边挂着玩味的笑,“你做梦。”
然而对面的语气悠哉悠哉,肆无忌惮,“你要是不让给我,我就告诉他们,那天的河神是怎么被你虐杀的。”
“好多碎片啊,场面够血腥,璇目宗的那个女修应该吓惨了。”盛千愿感慨着闭上眼睛,喋喋不休的重新构建案发现场。
盛玺方才略带笑意的眼眸一点一点泯灭,恍若一盏耗尽了灯芯的油灯。
他定定地看着那张脸,平静的注视中暗藏锋芒。
不知何时,方才万人空巷的场景早已退却,狭小的巷中唯余他们二人。
两个少年对视时,周身俱是死一般的寂静,空气和时间都不再流动。
半晌,盛玺低低的笑出声来。
他睁着一双黑亮的丹凤眼,明媚又开朗,尖尖的虎牙冒了出来,“好啊。”
“你大可以试试。”
少年纤长的中指竖起,“不属于你的东西,你一辈子也抢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