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判了侯得财的行动,我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只要他敢出手,我会快刀斩乱麻,务求一招制敌,不给他说出自己后台是谁的机会。
事后,就算程四苟怪罪下来,我可以把自己扮成一个被欺辱的弱者,以“无知者无罪”搪塞,争取蒙混过关。
所以,面对孬蛋打上门来的挑衅行为,我不仅不觉得意外,反倒有种算无遗策的小得意,不断用言语刺激对方,盼他快点向自己抡起拳头。
“你这个破厂长是怎么当的,一点都不公平,凭啥把俺们机修车间的人,当成后娘养的娃,不给安排活干,还要罚俺们的钱?”
孬蛋两三步走到了办公桌前,手指几乎戳到了我的鼻尖,唾沫星子乱喷,气势汹汹地质问。
呵呵,呵呵!
他一本正经的滑稽样子,把我逗笑了。
“你叫马孬蛋,是机修车间的工人吧。你没资格问我这个问题,有意见给你们主任提,别在这里像疯狗一样乱汪汪。”
我继续添油加柴,尽量把对方的怒火烧得旺。
“操你大爷的,敢说我是疯狗,爷爷一巴掌把你呼到墙上当照片挂着,看你还敢不敢嘚瑟。”
孬蛋果然被激怒了,抡起小砵般的拳头,冲着我的面门就是一拳。
早就全神贯注的我,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机,顺势递了过去。
不就是打架嘛,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谁怕谁呀。
上初中的时候,哥们没少打过群架,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识过。
参加工作后,面对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我很自觉地收敛了张扬的性格,再没和人动过手,而且变得越来越厌恶暴力行为。
这个转变有客观原因,更大的原因在于,自己有了自我约束意识,认识到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会让原本简单的问题变得复杂。
十多年没和人动过手,业务确实有些生疏,但我一点都不害怕。
这些年自己一直坚持锻炼,身体素质不错,瘦是瘦了点,灵活性还可以,耐力也说得过去。
面对任何对手的单挑,自信有一战的能力,就算没有必胜的把握,至少短时间内不会落败。
不会盲目乐观,我知道自己的实力,在高手面前,可能连两三招都挺不下来。
话又说回来,世上哪来那么多的高手,大家平时能遇到的,大都是平常之人,谁比谁强不到哪里去,也不会弱到不堪一击。
我们没有生活在乱世之中,当下的社会,也没有枭雄滋生的环境,所以,再强的壮汉,也别自大嚣张,别指望只凭拳头,就能让对方屈服。
手臂上、胸口上张牙舞爪的青龙白虎,吓唬不住别人,也不会增强你的战力,只是心虚的表现而已。
铁塔般魁梧的马孬蛋,论个头比我高不少,体重也甩了我三条街,身体条件是我无法比拟的,两人明显不是同一级别的对手。
但我一点都不怵,只想痛痛快快地干一架。
煤矿上用的东西很结实,比一般的民用品抗造的多。
桌上的电话机,是在别的地方很少见的老式座机,足足有两公斤,很笨重,但非常结实,两三米高度掉到地上,绝对摔不坏。
电话机虽然结实,也承受不住孬蛋的重拳,应声变成了一堆碎片。
孬蛋好像根本没有感觉,连喘口气的功夫都不给我,紧接着又是一记直拳,冲着我胸口捣过来。
我侧身滑步躲过,顺势提起身边的椅子,再一次递给了孬蛋的拳头。
可怜的木椅,只伺候了新主人不到三分钟,就成了牺牲品,顷刻间粉身碎骨。
孬蛋连续吃了两次亏,终于变聪明了,不再是赤手空拳,操起墙角的铁制脸盆架,劈头盖脸朝我抡了过来。
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很狼狈地低头猫腰,躲过了带着呼呼风声的迎头一击。
“哗啦!”,“咔嚓!”
脸盆架体积不小,重量也不低,孬蛋收手不住,一下子砸到了窗户上。
玻璃碎了好几块,木质窗扇也掉了两个。
几个回合下来,孬蛋的拳头连我的衣服都没碰到,办公室里的物品却遭了殃,几乎没有一件是完整的。
办公桌也被掀翻了,还断了两条腿。
满目疮痍,遍地狼籍。
“干得好,兄弟!”
我在心里暗暗赞叹,要不是正在激战之中,真想给孬蛋击掌叫好。
从孙建成把我领进来,说这间屋子是厂长办公室那刻起,我就很不开心,有很强烈的抵触情绪。
都是些什么玩意呀。
墙面和屋顶乌漆麻黑,地板坑坑洼洼,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之手的桌椅和文件柜,没有一件是完整的,表面上的油漆也脱落得没剩下多少。
靠墙放着的一对单人沙发,人造革蒙皮破了好几个洞,露出了里面的弹簧和棕片,根本就没法坐人。
在这样的环境中,让我怎么能静下心来想事,专心致志地处理公务,坐久了,我怕自己会得抑郁症。
在办公楼里上班的时间长了,适应了窗明几净,整洁舒心的办公环境,我觉得自己在这间办公室坐不住。
我这个人对工作条件和环境比较挑剔,这是个人的天性,也是长期在机关工作养成的习惯,来到修造厂后,看哪哪都不顺眼,上任后烧的第一把火,便是对厂区的环境卫生进行整治。
必须给自己搞个像样的办公室,面积可以不大,家具可以简陋,只要干净整洁,看起来不闹心就行。
如果不发生大的变故,未来至少两年之内,自己不会离开修造厂。
虽然和杨树林约定的是一年期限,但既然迈出了这一步,我就从来没想过,一年期满后马上离开修造厂。
一年时间太短,也许能让修造厂缓过气来,但想让它发生质的变化,恢复自身的造血功能,难度非常大。
我想用一年时间除沉疴,打基础,健体魄,积攒力量。然后再用一到两年时间,让修造厂涅盘重生,展翅高飞。
自己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不想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那种事,自己栽下的树,想亲手浇水施肥,眼瞅着它开花结果,然后亲口品尝自己的劳动果实。
我细细斟酌过,既然答应杨树林赌上一把,何不赌得再大一些。
如果修造厂在自己手里能起死回生,焕发了生机,自己为什么不能在这个平台上做出更大的成绩,用事实向领导和组织展示自己的能力,以这个平台为基础,争取再上一个台阶。
和重回机关当科长,或者换一个二级单位比起来,我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更现实,能更快地实现再上个台阶的人生目标。
未来两年,也许是更长的时间,自己大概都会在修造厂工作,所以,很想有个不算太差的“厂长办公室”。
改造一间办公室不算大事,也花不了多少钱,但我现在没有胆量搞,怕激起众怒民怨。
修造厂的日子太艰难了,现在只是勉强部分复工,拖欠大家的工资还一点都没有发。
刚上任就花钱给自己装修办公室,买新的办公家具,厂里的职工会认为这个新厂长贪图个人享受,不干正事,不太靠谱。
眼下,马孬蛋替我解决了这个难题,自己没理由不给他翘个大拇指。
办公室被人砸了个稀巴烂,总不能让厂长没地方办公吧。
作为一厂之长,总要和厂里的干部职工单独谈话,说一些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话吧,和其他人挤在一个屋子里不合适。
修造厂好歹是个正科级单位,不可能没上级领导检查指导工作,总得有个让领导坐下来歇歇脚、喝杯茶的地方吧。
于情于理,搞个新的厂长办公室,不但有必要,而且是迫在眉睫的事。
只要不花厂里的钱,给自己搞个新办公室,不但不会被厂里的职工反对,大家反倒希望最好多花点钱,在冤大头身上,多割两刀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