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阳光明媚鲜妍。
主子们在前面说话,赵高和沐儿也在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闲聊,不时有宫人想要路过,见到两人,便知大王和齐夫人在前面,不敢上去扰了主子的兴致,都识趣地另寻道路,只有鹿苑里还有一个正在扶苏牵着小鹿的内侍。
小鹿吃了许多,对扶苏手中的草已经不感兴趣。内侍对齐夫人和扶苏道:“夫人,公主,这匹小鹿已经吃饱,小人再去个公子另外另外牵一匹小鹿来。”
“好,你快去吧。”
内侍低头从嬴政和云容身边走过,去牵他们身旁的一匹小鹿,他摸摸小鹿脑袋,用手中的草引着小鹿往前走,在走到嬴政身后时,内侍忽然掏出一把匕首向嬴政背后刺去。
最先发现的是云容,她看见内侍凶狠的眼神和他手中的尖刀,立马惊呼道:“大王小心!”
嬴政反应极快,正欲拔剑防身,却发现今日在内宫中没有并没有佩剑,他只得侧身躲开,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内侍是用尽全身力气刺向嬴政,他没想到嬴政会躲开,在嬴政躲
开后,他也来不及收手,直直刺进云容胸膛。
齐夫人回头刚好看见这一幕,立刻惊声尖叫起来:“有刺客!”
扶苏闻声转头看见母亲受伤倒地,哭喊着就要跑过去,齐夫人赶紧把他抱在怀里,害怕他跑过去也会被刺客伤害。
内侍眼见刺错人,便拔出匕首,又举刀刺向嬴政。
嬴政一脚踹翻内侍,扶住倒地的云容,按住她胸口正在溢血伤口。
赵高等人在听见云容的提醒后,便一边呼救一边跑了过来。
嬴政虽然没有带侍卫,但大王所到之处还是会有侍卫在周围保护,他们在听见这边的声响后,也立马跑过来保护大王做捉拿刺客。
内侍被踹翻后,在地上打了滚,起身见自己已被包围,距离嬴政也远了几步,再无刺杀可能,但他很快注意到身后的两人,便一个箭步上前,抓起齐夫人,用匕首抵在她雪白的脖颈上。
齐夫人立马推开扶苏,扶苏哭着跑走,内侍想要抓住扶苏,却已分身乏术,他只得用齐夫人威胁嬴政道:“嬴政,我要你偿命!你即可自刎,否则我就杀了你的女人!”
扶苏跑到云容面前,哭喊着:“母亲!母亲!”
云容看见扶苏后,用尽浑身力气摸了摸扶苏的脸蛋,然后咽下最后一口气。她的笑容终于纯净,仿佛解脱了痛苦,回到初见时的豆蔻年华。
这一刻,白云散尽,阳光散在云容脸上,在她眼角的泪珠上闪出耀眼夺目的光彩。嬴政不顾扶苏的哭喊,放下怀里的云容,如华赶紧接住云容,到这一刻她仍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敢相信她从小服侍的公女会这样死去。
嬴政冷眼看着刺客,“你是谁?胆敢要寡人偿命!”
内侍凄然笑道:“你不用知道!你自己选,要么自刎,要么我就杀了她!”他说着,手里力气加大几分,匕首在齐夫人的皮肤上划出血痕。
赵高挡在嬴政身前,忽然道:“我想起来了,他是韩非的随从!大王好心饶过你,你却恩将仇报!”
“胡说!”内侍凄然吼道:“嬴政你残害忠良,不得好死!”
嬴政厉喝道:“韩非是自寻死路,你也是!”他没有看齐夫人,也没有丝毫犹豫,而是挥手招呼侍卫上前捉拿刺客,“拿下!”
这掷地有声的两个字对于齐夫人来说,比抵在自己脖颈上的匕首更先一步杀死了她。
内侍眼见威胁不得,便想拉着齐夫人一起死,他正想用刀割开齐夫人的喉咙,手臂就被人从身后折断,匕首落地,齐夫人也失魂落魄跌倒在地,沐儿赶紧上前扶住她,之后的事情她都记不得了。
彼时,初宁正在和芈七子荏儿一起做女工,她就要生产,虽然她也不善女工,但还是想亲自为肚子里的孩子做件小衣服。
“哎呀!”初宁一不小心有扎着自己的手指。
紫莲笑道:“王后又走神了不是?”
初宁咬着手指道:“心突然有点慌,不知道怎么了。”
荏儿笑道:“那就休息下吧。”
初宁颔首,正准备起身,外面就有内侍慌慌张张跑进来,初宁认得这是跟着赵高身边的宋林,他如此慌乱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便问道:“怎么了。”
宋林跪地回话:“大王在兽苑山遇刺了!”
“什么!?”初宁闻言,惊得一个踉跄,扶住紫莲才堪站稳,“你说什么?大王怎么样了?”
“所幸大王没有受伤,刺客已被就地正法。”
初宁负者自己胸口,喃喃道:“那就好。”
宋林却哭丧着脸道:“可是黄美人为保护大王,被刺身亡了,齐夫人也受伤晕倒。”
“你说什么?”初宁只觉心头惊痛无比,她不敢相信地怆然道:“云容被刺身亡?!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宋林低下头,“是的,黄美人薨了,已经送回睦霞殿,大王让王后安排治丧。”
初宁顿时脑中一片空白,无尽的悲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躯体瞬间僵硬冰冷,几乎要晕倒,幸好有紫莲紧紧扶住她。
荏儿闻言也是惊恐不已,这一惊就动了胎气,马上就要生产。
承元殿一下慌乱起来,初宁强忍悲痛,嘱咐白萼照顾荏儿就地分娩,自己则赶往睦霞殿。
她既想马上赶到睦霞殿发现这一切都假的,云容还好好活着,却又不想到睦霞殿,怕到了那里真的会看见云容的离去。
可是路总有尽头,有些真相必须要接受,初宁在睦霞殿外便听见扶苏的哭喊声:“我要母亲!我要母亲!母亲不会死的!”
初宁心被狠狠冻结又瞬间碎裂成千万片,周身力气全被抽干,在紫莲的搀扶下颤抖着步入殿内,就见云容一身白衣躺在殿中,“怎么会这样?”初宁扑到云容身前,她面色苍白如雪,身体冰凉,任凭扶苏怎么哭喊,都没有任何回应。
云容走了,她是初宁宫中最好的朋友,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也是可怜的女子。一生都为他人而活,想要自由,却从未得到过自。
初宁把扶苏抱在怀里,安慰他道:“好孩子,你母亲自由了,以后你要好好活着,好好长大,这样她在天之灵才会安息。”
扶苏泪眼茫茫,“母后,可是我害怕,我好想母亲!”
“别怕。扶苏是小男子汉,你不是说要长大保护母亲吗?现在你要坚强起来,让母亲不再担心你,让她自由自在的离开。”
扶苏点点头,但他还是忍不住伤痛,在初宁怀里放声痛哭。
当晚,荏儿千辛万苦总算生下小公子,小公子生下来就白白胖胖,哭声洪亮,嬴政很是欣喜,取名将闾。
侍女碧怀奉初宁命令去兴阳殿看望齐夫人后回来回话道:“秉王上王后,医师已经给齐处理了伤口,可是夫人受了了惊吓时不时梦魇,医师给针灸后才又沉沉睡去。”
嬴政道:“好,让医师好好照料着。”
初宁才得以关切嬴政,两人又到侧殿看过扶苏,如华已经把他哄睡,可是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初宁见状又红了眼睛,嬴政陪着她回到内殿,众人退下后,初宁才得以关心嬴政:“万幸政哥哥没事,要是你和云容姐姐都去了,我也不想活了。”
嬴政抹去她脸上的泪水道:“胡话!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宫里怎么会有刺客?他杀了云容姐姐,就地处死也是便宜了他!就是五马分尸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他是韩非的随从,是想为韩非报仇。”
初宁闻言又是伤心欲绝,眼泪止不住地流。她忽然想到,要不是自己非要杀了韩非,现在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竟然是自己害死云容。
嬴政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她道:“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云容,让你伤心了。但意外已经发生,你还得照顾好扶苏和宫里的事,别太难过了,若是你伤心累倒,扶苏又该难过了。”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初宁把云容的丧仪安排妥当才想又起齐夫人,不知道她现在好些没有,便前去探望。
孟夏之时,本该万物并秀,兴阳殿里却静悄悄的,毫无生机。
齐夫人静静坐着窗边,听见通传,沐儿便扶她起身行礼,初宁道:“你身子也不爽,就免了罢。”
初宁在殿中坐下,轻轻抬手道:“坐吧。”
沐儿扶着齐夫人在侧位坐下,她眉宇间透露着淡淡的哀愁,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条粉色的伤痕。
初宁见她还是病恹恹的,就问道:“怎么气色看起来还是不好?后面还叫医师来看过吗?”
齐夫人颔首道:“有劳王后关心,我其实也就是点皮外伤,也已经好了,不用麻烦医师。”
“可你这精神不好啊!还是睡不好总是梦魇吗?”
沐儿道:“夫人现在是一夜一夜地睡不着。”
初宁一惊:“睡不着可怎么行?得叫医师来好好看一看。”
齐夫人笑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左右现在日头长了,我整日里无事,睡不睡得着又有什么关系呢?”
“话可不是这么说,你这样伤精神,最后还是会伤身的。”初宁对紫莲道:“你叫人去请夏医师来。”
沐儿感激道:“多谢王后关心,我们可是劝不了夫人。”
刺杀那日的事情,初宁也从如华和赵高那知道了始末,刺客用齐夫人威胁嬴政,嬴政却是一点没在乎齐夫人的安危,直接命人拿下刺客,这才让她脖子的伤得严重。
不过伤得最严重的,还是一颗真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