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宝柱不动声色地回应,“也许是,我选的这副容貌吧。”
一个“选”字让轩目光一闪,笑道:“是宝柱哥亲善。”
宝柱心里嗤笑。
新人行完礼,众人落座,穿着大红喜服的串子笑得嘴都快歪了,举着酒盏说不出完整的场面话,还是甜儿落落大方,笑着接过。新人挨个儿敬酒,串子和麻子痛痛快快地喝了。甜儿叫嫂子时,春桃却不理她。
宝柱的视线淡淡地移过来。
春桃立刻想坐直身体,然而宝柱的视线已经掠过去了。
小六打岔说:“春桃怀孕了不能喝酒,来来来咱们喝!”
众人举杯。酒席吃到一半,阿念来了。
宝柱和十七迅速对视了一眼,等小六扭头过来看时,十七已经不见了。
〖十七走了?〗
【嗯。】
〖看样子这阿念小姐的身份比轩要高出不少。〗
【十七的身份或介于二者之间,不过轩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阿念看不上在场所有人——等等,有个人的眼睛她不大敢对视。
她好奇、疑问,坐在回春堂里却平等地贬低着回春堂的人。
小六都快忍不住了,阿念还说菜差是看不上新娘子。
受尽各种奚落和白眼的甜儿脸色都变了。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骂也已经稳不住小六。。
〖我要撵她走!〗
宝柱说话了:“我们江湖的平民,不好去小姐在的庙堂看一看隆重的婚宴。小姐纡尊降贵,有累指教。”他一双弯月般的眼眸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这分明是在嘲笑阿念看不起平民还赖在平民的地盘上不走!
被一桌人看着,阿念脸发烫,想发火。
小六扬声道:“你们还有事要走?不坐了?那两位慢走啊!慢走!”
轩拉了阿念走,小六和宝柱送他们到门外,轩有一份贺礼忘记带,待会儿补上。
这分明是要赔礼。
他们心照不宣。走之前阿念还瞪着小六留下一句话:“每次看到你,都觉得厌烦,如果不是哥哥,我会下令鞭笞你。”
宝柱笑问:“是吗?”
阿念闭了嘴,到底没敢再说什么,跟着轩往外走。
“要不是你哥我也早抽你了!”小六小声地恶声恶气,做出抽人的动作,看到折回来的轩又装作甩袖子玩,“怎么又回来了。”
轩问:“那位,一直跟着你们的叶十七怎么突然不见了?”
小六道:“他啊,我让他……”
“他有事。”宝柱盯着轩说,“他自己的事。”
轩笑了笑,告辞。
小六转向宝柱,垂头丧气:“他肯定看出来了。”
“这个人不会在意别人的警告,他只会做自己要做的事。”宝柱道,“找十七去吧。”
“好!他这会儿应该在河边。”
十七果然坐在岸边,看着流水发呆。
小六说:“六年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在这里吧?”
“那边的灌木丛里。”
听到声音的十七回头:“你们来了。”
他们也在河边坐下,三个人坐成一排。
小六说:“轩肯定会查你。”
十七平静地点头。
宝柱道:“看得开?”
十七摇头:“并不是看开或者看不开。只是别人要做的事,总是我无法改变的。”
听到这话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反正小六有点不舒服。找不出语言该怎么表达,她本能看向宝柱。
没想到宝柱张口就是一句贬斥:“自暴自弃,干等着挨打,你这样消极脆弱的心,不及小六,甚至不及桑甜儿。”
小六张口结舌。
十七心中苦涩。
宝柱继续说道:“你逃避以前的人生和身份,就没有想过一旦被轩查出什么来,现在的人生和身份也会消失吗?”
“对啊,你不是说你想做一辈子的叶十七么?”小六道,“你现在放任不管,那以后要是不能做叶十七了呢?”
“就算我想阻止……”十七望着他们,欲言又止,酸苦难言。
小六看出来了,道:“要是刚来那会儿你走了,我们一定无所谓。可是都六年了,我们都把你当成了回春堂的一员,现在你要是消失的话,我们肯定习惯不了。”
宝柱站起来,吹了一声哨。
小六仰着头:“在叫毛球?”
宝柱问他们:“去散心吗?”
小六立刻响应:“好!去葫芦湖!”
十七迟疑了一下,也点了头。
不多时,白羽金冠雕驮着腓腓从林中飞来,停在河流上空,宝柱一手一个将人拎了上雕背。白羽金冠雕带着他们在云海穿梭,浏览湖光山色。
“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被禁锢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小六迎着风惬意地眯着眼,和十七说,“后来能自由翱翔,宝柱哥总带我游览山海大荒。他说,走出过往悲苦的最好方法,就是让现在的自己快乐起来!
如果以前不开心,那现在就做自己想做的事!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自由!身份有时不过是一个称呼,人活着,无论几百年几千年,做的都是自己!”
宝柱抱着毛团,看着小六欢呼,听着她开导十七。
忽然,小六在雕背上站起来:“我要去凫水!”
“小六!空中风太大了,危险,你快坐下!”十七慌忙去拉她,却猝不及防反被她拉住一跃而下,直接从高空往湖水中跌去。
刹那间,十七温柔和煦的神情尽数碎裂。
宝柱微微摇头,拍拍毛球。白羽金冠便低飞水面,宝柱赶在那两个落入水中之前撑了一把,三个人一同被湖水浸没,然后在水下咧嘴,再慢慢地游上岸。
月挂苍穹。宝柱杀鱼,十七捡柴,小六生火烤鱼,旁边还蹲了两个白团团的小兽在等吃的。
“看到了吗十七?跌下去会有人接住你的!喏,第一条鱼!数你水性差了,这个先给你!”
十七接了香喷喷的烤鱼,又接了宝柱递来的一小瓶酒。
篝火之畔,有笑意温暖,有美食果腹,有酒水香醇。
十七想起这些年在回春堂,他们待他,似乎他一直都不曾落魄过、凄惨过,他只是回春堂的叶十七。
食物的滋味在口腔里从浓郁到消失。
“我、我以前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