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圣上那被罚跪了许久,回到东宫时,双腿都有些微微发颤,见到站在一旁的太子妃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旁人的夫人都知情识趣,偏他就娶了这个榆木一般的女人。
永远低眉顺眼,看着端庄得体,却毫无情趣可言,还不如他在倚香苑左拥右抱的那些姑娘。
太子妃感受到太子周身的气场又沉了沉,心中亦是知道他一向对自己颇为不满。
可无论太子如何横眉冷对,她仍是保持着温婉的笑意,丝毫不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
打从她被家族选为太子妃,她就不再是自己,连姓名都不再拥有。
她与太子是夫妻,是这世间除了帝后外最为尊贵的一对夫妻,可亦是这世间最为冷漠平淡的一对夫妻。
她是太子妃,将来是皇后,必须温婉得体,母仪天下,注定成为不了太子想要的那种女人。
太子对她相敬如宾,尊重有加便已经足够。
她也从未将太子视为夫君,而是看作未来的主子。
帝后,帝后,皇后之于圣上,亦是个奴才,不过是尊贵一些罢了。
今日太子在圣上那被罚跪这么久,受了这么大的气,回来对待自己,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太子妃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一味守着自己的礼数,多的话一句也不会说。
太子也十分了解他这位品行端庄的太子妃,就算自己对她说今日被父皇斥责,太子妃亦不会温言软语地宽慰自己,只会一味劝诫自己,实在无趣得很。
太子如此想来,拂了拂袖,不愿多搭理她。
又过了一会儿,太子盘算着,圣上已经见过徐望月,也该下旨赐婚了,心情逐渐好了起来。
等这道赐婚的旨意一下,他定是要去见一见裴长意,亲自看看他的脸色。
太子光是想,便觉得心情舒畅,快活得很。
见太子嘴角上扬露出笑意,太子妃心中揣摩,他此刻定是想着他与徐望月的婚事。
太子妃并不介意他纳几个侧妃,将来他成为圣上,后宫佳丽三千,若是自己在意,这太子妃不如趁早不当为好。
只是想到徐望月和裴长意之间,一个眼神便能知晓对方的心意,如此美好的情意,连太子妃都不禁有些动容。
这般好的情分就如此让太子断送,实在可惜。
太子妃再转念一想,她陪在太子身边已久,他拉拢裴长意已久,却从未在他身上占到过半点便宜。
裴长意看起来不动声色,对太子和诸位皇子一视同仁,不卑不亢。
可太子妃却隐隐觉得,裴长意是绝不会被太子所拉拢的,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为太子递上一盏茶,心里竟不由自主地想,若是此次徐望月能逃脱这门婚事,连自己都会为她高兴。
太子妃正这般想着,门口传来公公的声音,说是圣上要传太子前去。
太子闻言,面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父皇这会儿召见他,定是要与他商议和徐望月的婚事。
太子妃低垂了眉眼,只平静地将太子送出门去,面上瞧不出悲喜。
太子不敢耽误,立刻便往圣上那处赶去,一路上追着公公问东问西。
公公轻撩了撩眼皮,嘴角微微扬起:“我的好殿下,圣上与殿下所议之事,又如何会让老奴知晓呢?”
太子释然,点了点头,不错,这等大事,自然是要父皇亲自与自己说的。
他满怀喜气进了殿中,却觉得父皇的神色看起来,好像不对劲。
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徐望月竟然不在殿中。
见太子神色有异,四下张望,圣上清咳了咳嗓子,冷眼扫向他:“在找谁?徐家那个二丫头?”
太子还未曾答话,圣上眉眼向下压了压,眼底是隐藏不住的怒气,厉声说道:“方才你来的时候,人已经送走了。”
“送走了?”太子十分诧异,他好不容易才把人弄进宫来,父皇怎么不说一声就把人送走了?
他忍不住追问:“父皇,您把人送去哪了?”
圣上见太子如此紧张,心底更是对他所谓的两情相悦,更多了许多怀疑。
圣上不说话,不怒自威的模样看得太子噤声,不敢多言。
此事与他想象中不同,太子原是想着,不过是要纳个侧妃。
圣上直接下一道旨意,把徐望月赐给他便好了。
可不想父皇竟然知道定远侯府那场闹剧,更是提出要先见一见徐望月。
太子又想,就算让徐望月见到了父皇,知道了自己求娶一事。
她一个小女子,难道敢当面顶撞圣上,驳了太子的面子?
她哪有这样的胆子,不过是一个御史府里的庶女,只怕是连这样的场面都未曾见过。
可现在,瞧着圣上的神色,太子心中打鼓,彻底没了底气。
太子面上堆了笑意,小心翼翼地问道:“父皇,可是把人送回了徐府?”
圣上冷笑着,眉眼中满是怒气,狠狠地一掌拍在桌上:“你还敢问,你私自把人家姑娘接进宫来,可是想要强抢民女?”
“你对孤说你们二人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可知这叫欺君之罪?”
听到这四个字,太子慌了神,父皇何时对自己用过这么重的字眼?
就为了一个徐望月?
那不过是徐御史家中一个庶女,能被太子瞧上,那是她的福分。
徐家上上下下也没人敢说个不字,怎么到了父皇嘴里竟变成了强抢民女,欺君之罪?
太子酝酿了一番情绪,抬起头来,一副委屈的模样:“父皇,儿臣不过是想求娶一个侧妃,难道她还不愿吗?”
“儿臣和那徐望月的确未曾相处,只有过数面之缘,可我要娶她,她还敢不愿意吗?”
看着太子如此理直气壮的模样,圣上心口堵了一口浊气。
不错,他们父子二人是这世间最优秀最有地位的男子,想要一个女人,的确并非是什么难事。
可如今麻烦的,是徐望月手中有一纸婚书。
更麻烦的,是她忠贞不屈,口口声声若是被拆了婚事,便要当场寻死。
她不过是个小女子,可也是一条人命。
就如此死在宫中,怕是难以堵上这世间的悠悠众口。
圣上抬指,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眉眼。
头疼,他这个儿子怎么净会给他找麻烦?
圣上低眉瞧着太子,正十分委屈地看向自己,眉眼间实在太像他的母亲。
从前先皇后在时,甚少露出这般表情。
她一向温柔体贴,与自己琴瑟和鸣,从未有过如此委屈的模样。
圣上心口一软,瞧着太子,无可奈何地说道:“你可知道,徐望月已有婚约?”
婚约?太子心中冷哼了一声,抬眸,认真说道:“我知道。之前她和裴家老二有过婚约,不过那婚事没成,如今她并无婚约在身。”
太子不明白,徐望月哪里还有什么婚约?
他早就打听清楚,裴长意送聘礼时,许氏正在大闹。
这聘礼没有送成,他们二人的婚事自然是没定。
圣上听着太子说话,越瞧他,越不像是自己。
帝王心计之深远,他是半分都没有学会,喜怒皆形于色,半分城府都无。
圣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这样的太子,当真能接他的位置,当好这个帝王吗?
他不曾多言,只淡淡瞥了太子一眼,冷声说道:“你可听过陆遮?”
陆遮?书生案的那个书生?
太子心头一颤,他如何会不知道陆遮,那是他亲自陷害,又亲自捞出来的人。
太子皱了皱眉头,心里头开始发慌,不知父皇为何要和他提起陆遮……
难道,父皇知道,自己做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