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一头蓬乱到近似杂草棕发的艾因今年二十五岁,是外城区第二十二工厂第三生产线上的一名普通工人。
十四岁那年,他既没有通过最后一次超能力检定,也没有达到前二分之一的智力水平,于是初级中学成为了他的最终文凭。
凭借着如此的高学历,他在军队和工厂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毕竟他虽然没通过某项测试,但也不是真正的傻子。
既然还想要稍微多活几年,在流水线上慢性死亡总好过某天被异兽在城墙上割了脑袋。
也是让艾因赶上了好时候,就在他开始死亡流水线上开始第十个年头时,两件好事一起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年初的时候,一场他几乎看不明白的变故发生在了内城区。
当时艾因虽然前往了有着投影的集体广播站点,但还是在那些听不大明白的审判中彻底睡着。
等到他被巡逻的士兵叫醒后才知道在他睡着的五六个小时内,“议员”已经彻底告别了这座城市。
虽然不知道没了议员为什么还有议长,但总归这不是一件坏事,因为很快新的规定就被张贴在了工厂的门口,大家明白了原来还有一种叫做八小时工作制的东西。
这便是今年的第一件好事了,每天的工时被削减了三小时,工资反而上调了两成,艾因本打算就这样度过自己人生剩余的时间,但却没想到命运对他的垂青还不止于此。
在一个闷热到难以入眠的夏日雨夜中,艾因毫无征兆地觉醒了自己的超能力。
而他并未将这件事上报时存了多方面的考量的:
一来,他其实根本无法确定这到底是自己的超能力还是自己得了那些个心理医生宣传的什么“精神分裂”。
再者,他本就是为了多活一些日子才选择了进入工厂,而最近听说大部分超能者都已经被进行了改组,他可不想去和异兽拼命。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也是非常关键的一点——他的超能力并不想让他去做这件事。
是的,他的超能力,不想。
这其实也是艾因直至现在都难以形容自己超能力的原因之一——他听说过那些超能者的表现,有些人能够凭空飞行,有些人能够摆弄冰与火,更有些人能够在影子里穿梭。
而他的能力算什么?
在心里说话?谁不会?
每天晚上做个好梦?谁不能?
于是这件事就被隐瞒到了现在,在艾因本人的犹疑与怯懦之下,他在隐瞒自身能力的同时,也开始逐渐接受并且尝试起自己的能力。
他的能力其实很简单,艾因每天晚上都会进入同一个梦境,他能够在这里完成和自己的对话与交流,并且在醒来之后也能够回想起梦境中的事情。
这虽然称得上神奇,但无论是催眠还是一些其他的方式,总归是能够进行类似行为的。
再加上艾因实在是不知道这能力对希望城有什么用处,于是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而到了大半个月前,他的能力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提升。
现在即便是不选择进入梦境,他也能够和自己进行对话。
便如现在,艾因独身一人走进狭窄的楼道内,那声音便已经回响在了他的耳畔:
“你今天撒了个拙劣的谎,什么叫做路上听到的?这很容易让人起疑。”
“那我应该怎么说?”
“你要去想象,要去丰富这里的细节,不断在内心强化那种画面感。等到你自己都相信这件事发生过,那么你就不算撒谎了。”
“还能这样?”
“当然能,如果你想要尝试一下类似的事情,我们可以在梦里试一试,这会让你的谎言变得无比真实。”
“好。”
“哦对了,别忘了睡前多吃点东西,我已经帮你忙了一天,可不想再饿肚子。”
“你帮我?你帮了什么?”
“当然是帮你工作,你难道就没发现今天一整天,你的工作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这当然是我帮你做到的,在你走神分心的时候,我帮你维持住了动作的完整性,让你今天的成品率达到了百分之百,还不谢谢我?”
“唔,那确实应该谢谢你,虽然是我就是你,但总归是要谢的。”
“……对,总之这样下去你很快就能够将单月次品率完全消除,之后按照工厂的新规,你就有资格竞选这条生产线的线长了。”
那道声音在艾因的脑海中不断说着什么,但他本人却并没有去思考那么多。
既然自己的能力能够帮助自己做到这一切,那么为什么不选择顺从呢?
艾因此时想要做的,就只有继续锻炼自己的能力,而这需要他尽快前往那处梦境之中。
将一整块营养膏近乎囫囵地吞咽下去之后,艾因大口喝了些水然后就一个猛子扎进了被子里。
很快他感受到自己卧室内的陈设似乎正在化为液体,各种颜色的东西流淌混杂在了一起。
他知道,在这一刻他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这就是艾因能够想象到的极限,梦中的背景总是长得像他们这工厂的厂长办公室。
去年的最后一天,两个穿着大衣的冷面壮汉闯入了二十二工厂。
他们叫停了生产线,然后冲入了厂长办公室,像打老鼠一样把曾经高高在上的厂长按在办公桌上打。
厂长惨叫着“暴力执法我要投诉”,壮汉怒吼“交出账册饶你不死”,双方就这样在不同频段无效交流着,直至拳头大的一方赢得了胜利,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一切并没有关闭办公室的大门,于是不少工人都在惨叫之后赶来观摩了全程。
有些人看到了大量的信息币,而艾因则第一时间将房间内的陈设记在了脑海中。
原因无他,仅仅是因为这属于厂长的办公室满足了他对于“家”的一切想象。
在此之前艾因甚至想不到就在自己工作的生产线上方,竟然就有这样一间梦中情屋。
于是他的梦境也理所当然地变成了这个样子,甚至连地板上的花纹都按照他的喜好进行了补全。
拧动门把手走进房间,艾因看到了一个坐在椅子上摆出游刃有余姿势的青年。
那人有着一头蓬乱的棕色头发,脸颊稍有瘦削,但却衬出了几分线条感。
那人穿着正装,双脚却没礼貌地搭在办公桌上,随后看向门口的方向。
那正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