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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身光环的探花郎,在宫中又见到这位前嫂嫂的时候,的确是以为她是被迫的,以为她只是个被抢夺入宫的婢女,生出了类似于“救风尘”的忿忿不平之心。

宋旎欢凝目,忽然道:“纵使我是被迫的,那你待如何呢?”

谢云玠张了张嘴,颓然地低下了头。

皇帝宠爱她至深,深到找不到她都要写禅位诏书的程度,深到为了她连百年谢氏都要狠心拔除。

若是他将她私藏,皇帝定会倾尽所有也要将她找回,到时谢氏必会受牵连。

想到这,谢云玠紧绷的身体松懈了下来,无力地靠在墙壁上。

宋旎欢目光炯炯,并没有留情面,“何况你已经成婚了,这样与我苟且,置我于何地?”

他嘴唇微动,却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也不再说话,用力将被他弄脏的裙摆撕扯下来,起身要离开。

“我出去,你别走,在这好好休息吧,我不会……不会再那样对你。”谢云玠伸手拦在她身前,并未触碰她,目光躲闪,“是我无耻,对不起……”

宋旎欢冷冷看着他。

谢云玠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羞耻和绝望过,尤其是她的眼神。

她不再明媚温和的对他,也不再未语先笑。

她收回了所有对他的善意,变得冷漠、锋利。

他只觉得心痛的像是要裂开。

谢云玠深深地吸了口气,起身将衣服穿好,垂眸,举手为揖,“是臣冒犯了,待臣回到云京,臣便向陛下请罪。”

翌日。

宋旎欢一夜都没有睡踏实,很早就醒了,起床时传来一阵眩晕,几乎站不稳又跌回床榻上。

她稳了稳心神,推开门,发现门外的锦盒中放着简单的早膳。

早膳的纸条字迹端正:今日还要赶路,多少吃一些。

她将早膳拿回房中,油饼金黄金黄的,滋滋冒着油光,牦牛乳温热。

不一会儿,谢云玠就回来了。

他不太敢看她,眼眸蕴藏着羞耻惭愧的微光,嘴唇紧紧抿着。

半晌,才开口道:“臣在集市上寻到一个知道药王谷入口的,愿带路……现在即可出发了。”

宋旎欢点点头。

待她走出房门,谢云玠环顾居室左右,眸光落在地面的那一块淡青色的布料上。

那是昨夜被他弄脏的,她的裙摆。

青年的耳根微微发红,走上前去,俯身将那抹青色拾起,小心藏于衣襟中。

一路上,都很沉默。

若说后悔,谢云玠后悔的不是昨夜所为辱没谢氏清正的家风,也不是有辱读书人士大夫的清名。

而是……让她对他失望了。

懊悔,无奈。

他麻木地看着车窗外的茫茫雪域,胸臆中吐出无声的叹息,整个人比坠入冰窟还要寒冷。

药王谷地处昆仑雪山深处,传说中昆仑山是西王母的地界,对于本地的牧民来说,神圣不可侵犯。

那车夫到了雪山脚下,说什么都不肯再送他们进去。

宋旎欢点点头,示意谢云玠可以将酬劳付给他了。

谢云玠为她卷起车帘,她走出马车,分不清是被日光还是雪色晃了眼,等眼睛适应了入目的白,她睁开眼抬眸望去,万里晴空下,是广褒、无垠的白色。

不远处的昆仑山如同拔地而起的黑色利剑,有着让人心生敬畏的威压,锋利地直插云霄。

山巅的冰凌和落雪,折射出目眩神迷的光。

她瞳孔收缩,一颗心仿佛被什么击中。

这就是昆仑么……传说中的神山,里面有神仙隐居,有巨龙盘踞,如此雄浑险峻。

仅仅几日的时间,就从层叠的宫墙中,到了这样令人震撼的,超越世俗的美景面前。

有多少内宅妇人,一辈子都被圈于四方庭院中,终其一生都是围绕着锅边灶台,幸运一些的,能够往返于夫家和娘家之间。

可这人世间如此广褒,从不缺乏震慑人心的美景,她们却与之错过,被蒙蔽、被说教,囿于后院争斗,看不见天地广阔,逐渐变得麻木。

宋旎欢沉醉于眼前傲然挺立的昆仑神山,只觉得胸臆中感慨万千。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万丈冰壁,眼眸中都是心驰神往目眩神迷的光芒,喃喃道,“真美啊……”

风声在耳边呼啸,谢云玠看着她,心态与她完全不同,全无心情看什么昆仑山,低声问道:“冷吗?早膳……用过了吗?”

接着又从袖中掏出一袋干粮递给她,“再垫点儿吧。”

宋旎欢想起早上的那些吃的,不知道是牦牛乳太膻了还是怎么回事,恶心的她直想干呕,并未进食多少,此刻也不觉得饿,便摆了摆手,看也不看他往前去了。

按照车夫给指的方向,二人在冰雪皑皑的神山中缓步而行,气氛压抑又沉闷。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雪扑簌落下。

可方才并没有下雪。

轰地一声巨响,山顶的积雪仿佛被天神之手推动,咆哮着极速崩落,如同遏制不住的浪潮,千仞冰壁也尽数碎裂!

宋旎欢呆呆望着眼前的巨变,下一刻,身子被猛地一拽,谢云玠已拽住她的手向反方向跑去。

“快跑!”他喊道,“雪崩了!”

雪崩的声响如同大地深处某种巨兽的怒吼,地面都在震颤,宋旎欢勉强听清楚了谢云玠的声音,可那雪沫子被极大的冲劲儿扬起,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只有手腕上的触感,一直都在。

他紧紧地拉住她。

谢云玠奋尽全力地奔跑着,疯了一样。

其实他已经在火光电石间反应过来,极快地找准方向,作出了正确的决定。

可面对自然界的威力,人类的力量渺小的微不可计。

宋旎欢的裙摆厚重,根本跑不快,而且不知怎的,小腹窜起一阵阵疼痛,她只觉得暴风雪中青年拉着她的那只手越来越松。

谢云玠脑海中闪过一丝想法,如果没有她,他能跑得更快,也能更灵活,兴许不会被掩埋在这皑皑雪域中。

可这想法仅仅是一瞬,理智便被浓烈的不舍和愧疚所压垮。

宋旎欢觉得手腕上的力道又重新回来了,还比之前拽得更紧。

冰寒的冷意翻滚而来,愈发逼近,他们二人在漫天暴风雪中和那些疾驰呼啸的雪花没有半分区别,顷刻间就能被碾压。

背后的冷意让探花郎切切的清醒,他努力凝目望去,视线所及之处似乎有一处洞穴,就在几步之遥!

他咬牙扯住她,“跟紧我!”

眼前的一切愈发清晰,那洞穴近在咫尺,是天然的,冰山的溶洞。

谢云玠看的书种类繁杂,曾在某卷风物志上看到过,这类天然形成的冰川溶洞,里面并不会有多寒冷,时常作为猎户进山后的过夜之所。

可……这洞口虽小,却是敞开的,若没有可以阻挡之物,顷刻间就会被那肆虐的雪浪所填满。

背后是肆虐的一泻而下的风雪,森冷的威压愈甚,连呼吸似乎都能被掠夺。

没有时间再考虑了。

宋旎欢只觉得手臂一紧,被谢云玠用力一拽,她被他从背后拽到了前方,一把推进了洞穴中。

谢云玠于风雪中冷静地看着她精致的眉眼,她的表情惊恐无措……

他微微勾起了唇角。

最后一眼了。

即使是这样的表情,也比昨夜那样看他要好!

活下去吧,尽力活下去。

然后到那个人身边去,登上后位。

她这样的女子,就该发着光,翟衣凤冠,到那光芒万丈中去。

他曾答应要护她周全。

谢云玠转过身去,用后背,用自己的身体牢牢将洞口堵住,手指深深插进一旁的雪壁里。

他的眼前是肆虐的白。

但他似乎能看见多年前的那一日,夕阳如血,她裹着雪白的狐裘大氅从月洞门中探出头来。

一张脸明艳照人,未语先笑,眼眸中闪动着潋滟的光。

那笑颜就这样被他悄悄刻进了心房,刻入了他生命中晦暗不可言的一段锦缎中。

他只恨,遇到她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