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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这黄管事的被杀都不会反抗么?这水桶里的水没少半分,难道反抗打斗中不会将水打翻么?”

宋旎欢声音不大,在场的人都听得明白,她这是三言两语将霜华撇清了。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管家的声音,“少夫人说的是,霜华这丫头老实本分,这些年勤勤恳恳的, 什么活计都不挑,不被人欺负都算好,哪能杀人呢!”

夏夜闷热,宋旎欢重新摇起了团扇,捂着口鼻道:“看着是该报官还是该通知他家里人发丧,天气热,别有味了,在这停着算怎么回事!”

“是是,少夫人说的是。这老黄平时就爱喝酒,有好几次喝的误了正事儿,都说这喝酒伤身……哎。”管家道。

话说到这里,事情似乎已经有了定论,没有继续追查下去的必要了,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了。

管家看着围观的丫鬟和婆子,皱着眉头呵斥道:“都散了!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难道还要一起帮忙抬人吗?”

大家都觉得这种事情很不吉利,纷纷三两成群地离开了现场。

与管家一同前来的小厮们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年人,他们迅速而熟练地将地上的尸首抬起并带走。

霜华站在一旁,几乎难以察觉地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冷月无声,人群散去,宋旎欢的目光凉凉的、淡淡的落在霜华身上,她今日穿着绯红色的衣裙,与府里丫鬟的着装并不相同。

霜华刚要拜别少夫人,只听少夫人道:“衣服上的血,没擦干净。”

霎时间,她的脸吓得煞白,皮肤在月光下褪尽血色,如雪一般。

“哪里有血,没有的……”霜华拎起水桶,朝少夫人鞠躬,而后边说边往后退,“多谢少夫人为我说话,我先走了,还要给夫人送水去呢!”

“站住。”宋旎欢道,“跟我走。”

霜华知道事情多半是败露了,刚才将淬了毒的针扎进他后颈的时候明明躲开了,却还是被血溅到……

特意穿了绯红色的艳丽衣衫,也还是没躲过少夫人的眼睛。

霜华低着头,跟着宋旎欢一路走到了流风院。

宋旎欢坐定后,淡淡道:“公子今夜不回来。你与我说,怎么杀的他。”

“用…用银针。”她认了命,老实答道,“淬了毒的银针扎进他的后脖颈。”

“很多次了,他对我动手动脚。所以我就趁着给夫人送水故意将他引到青湖边,本想伪造成他落水的假象,可他太有劲了也太重了,压在我身上我根本动弹不得,只得在湖边就扎死他。”

宋旎欢看着她,“若是他轻薄你,你大可以喊人过来,扞卫贞操失手将他杀害本没有错。但你又是毒又是针的,你这是蓄意谋杀。”

“谁给你的毒?谁教你这么杀人的?”

霜华垂下头,低低道:“是以前在二公子身边伺候时学的,二公子通药理,哪些和哪些相配有毒,扎哪个穴位有什么用,我都耳濡目染了一些。”

再次听到有关谢檀的事,宋旎欢怔了怔,半晌,道:“你胆子是真大。”

“被逼的。那些丫头们都被他轻薄过,但是大家都害怕他的权力,谁也不敢说什么。而我没有主子可以依靠,没有人会为我撑腰,所以他才敢对我如此过分……我只是想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的过日子而已。”霜华静静地跪在地上,抬起眼凝视着宋旎欢。

宋旎欢看着她,目光平静,然后轻轻开口道:“他喝多了酒,身体早已不堪重负,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你不必担心。”

她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安定人心的魔力,让人感到无比安心。

“谢谢你,少夫人,谢谢!”霜华感激涕零,连连道谢。

宋旎欢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洗个澡,收拾一下自己。然后来流风院找我,我这里正好缺个人。”

*

夏去冬来,霜华进流风院伺候已然半年了。

一切按部就班,接替了原来玲珑的位置。

只是墨兰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少夫人仁善,与温润如玉的大公子站在一起时简直是一对璧人。

只是她还是会想起二公子,她知道二公子虽然沉默寡言冷的很,对少夫人的心却是热的。

可少夫人……对二公子没有半分感情,一颗心都扑在大公子身上了。

霜华朝着远处的天际呼出一口气,天气冷了,吐出来的气都变成了白气,霜华喃喃道:“天冷起来了啊……”

一年前,就是在这样冷的一个日子里,霜华看见宋旎欢去敲了登闻鼓。

那时霜华被府里嬷嬷差遣出府去办差事,所谓差事,其实就是给嬷嬷的儿媳妇送鸡蛋。

谢府用不上的、多余的东西太多了,随便拿点根本不会被发现,可却能够普通人家过上很宽裕的日子。

她提着篮子路过宫门外的时候,便看到了宋旎欢。

当时很多人围观,可霜华觉得孑孑天地间,好像只有少夫人一个人。

那天下了第一场雪,细碎的很,落在地上就化了。

寒风吹的人脸疼,宋旎欢褪去了钗环,素净的要与天地间的碎雪融作一体。

贞顺门外,零零散散候着几个预备上朝的官员,他们围在一处,讨论着什么。

“折子上了几道了,一点声响都没有,真是无门去说这事儿啊,老子让儿子监国,儿子瞎折腾……”工部尚书低声道,“运河还修不修?今日我还揍不揍了?”

“你当真以为二殿下瞎折腾呢?你且看好吧,储君一日不立,国一日不宁。我看还是得上折子让圣上尽快立储。”

“谢翰林到现在都关着呢,没个由头就给人关了这么些时日,你还上书立储?你这折子都到不了圣上跟前!”

“你们看!”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有人要敲登闻鼓了。”

众人目光看去,只见宋旎欢已站上高台,拿起一旁的鼓槌,瘦削薄弱的身影在大雪中显得愈发单薄。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拼尽全力的敲响了面前比她还高出大半个头的登闻鼓。

“吾夫谢云霁,乃三元及第的金科状元,任翰林院修撰。入朝为官以来,勤勉恭敬,无一日懈怠!因状告宗室被扣押多日,不审案、不放人。”

她略显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坚定,眼尾绯红,并没有泪落下。

“臣妇状告无门,特来宫门击鼓,请圣上还吾夫一个公道,还您忠心赤胆的臣子一个公道!”

霜华挤进人群中去,睁大了眼。

鼓声阵阵,震撼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