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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府。

居室内的四个角点了烛,明灭的烛火将谢云霁俊美的眉眼映衬的有几分光怪陆离之感。

屋中除了他和郡主,竟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人眉骨沉沉压着眼,眼眸漆黑晦暗,浑身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

正是六殿下萧慎。

他起身弹了弹衣角,道:“那便按方才商定的法子做,只是子澈要受点苦了,妹妹你可别心疼啊。”

大殿下在北境的功绩势如破竹,大殿下虽然不是皇后所出,却占着一个“长”,现在又有军功加身,皇帝心中的天枰难免向其倾斜。

萧慎怎能坐以待毙?

谢云霁身上有圣宠,更是皇帝钦点的未来太子的幕僚。

现在虽然不知道谁能最终夺取东宫,却不得不早做打算。

“做这苦肉计当真有效果么?!子澈哥哥他、他还要下大狱啊,真有必要这般做戏做全套么?”乐宜郡主忍不住道,虽是知道无法改变他们二人已经商定好的事实,却也不愿谢云霁受苦,“即使做了戏,让人知道了他已与六哥你闹翻,那又如何呢,万一以后太子就是哥哥你,子澈岂不是白遭了罪?”

“朝堂如今的情形,我若想为殿下说话,不得不先将自身摘干净。”谢云霁沉吟道,“郡主无须太过挂心,我下狱的那段时日郡主切莫轻举妄动,在外面顾好自身,照常生活便是。”

他并不觉得话里有什么特别,乐宜听来却是别有一番难以抗拒的温情。

六殿下为了将谢云霁这颗棋子用的更好,不得不故意让他去府衙告他一状,以此将二人关系从表面上切断。

这样以后不管谁做了太子,都不会再以为谢云霁是他的人,届时谢云霁入东宫詹事府,才能更方便为他行事。

可按照《大昭律》,臣子状告宗室、皇族,无论后者有罪与否,臣子都得先去牢里走一遭,是为杀威。

“你放心吧,牢里我都打点好了,除了必须做做样子打几板子,不会为难你的好郎君的。”六殿下笑了笑,又道,“乐宜,你还不相信你六哥么?我最是清楚你和子澈的情意,怎会真叫他去趟那刀山火海?”

这是双赢的事情,臣子胆敢状告宗室,无论结果如何,无不显示了其不畏强权的清正。

而对于六殿下萧慎来说,故意露个怯,再将谢云霁状告的事情推到某个替死鬼身上,届时处置了那个人,博得一个礼贤下士大公无私的美名岂不妙哉。

只是看着乐宜泫然欲泣的模样,萧慎很是后悔选了郡主府与谢云霁接头,万一到时候这丫头乱了分寸,弄出什么乱子就不好了!

他郑重对乐宜郡主道:“乐宜,这事你可千万要保密,谁都不能告诉。你若是让此事走漏了风声,就是把你六哥和你子澈哥哥都害了。”

郡主似是被说服,抬眸看了看谢云霁一脸古井无波的模样,遂点了点头。

“我先走了,你们俩再说说话。”六殿下笑道,撩袍走了。

原本萧慎就是知道宋旎欢之身世的内情的,谢云霁不曾瞒过他。

后来见乐宜对谢云霁实在痴情,萧慎斟酌着跟谢云霁说起此事,希望谢云霁能够劝劝这个表妹,怎料谢云霁语出惊人道:“郡主已经知道我与内子的内情,仍然不愿放手,微臣无能为力。”

如此这般,仨人便坦然地聚在一处。

为了避嫌,六殿下的身影消失了有一会儿了,谢云霁正欲下台阶,背后却有温软的身子贴上来。

他身子一僵,竟有如芒在背的感觉。

乐宜郡主环在他腰间的双手紧了紧,“子澈哥哥,你为何要与六哥为谋?如果他当不成太子怎么办?”

闻言,谢云霁的眼眸幽深,嘴唇动了动却又什么都没说。

他怎能不明白六殿下的算计,这番计谋,他顺水推舟而已,若是以后六殿下势微,有了这番臣子状告宗室的大戏,撇清自身也没什么不好。

更何况,六殿下与他,自小一同长大,六殿下的母妃丽妃与母亲是手帕交,母亲在时二人就常一起玩耍。

他会尽全力助六殿下入主东宫。

“郡主多虑了,六殿下龙章凤姿,胜算很大。”他道,忍着对乐宜的厌恶,忍着没有去掰开她的手。

现在局势瞬息万变,乐宜郡主与太后关系密切,这颗棋子不用白不用。

还不是与她彻底切断联系的时候。

更何况乐宜是宗室女,平民、臣子状告宗室都先需千锤百炼自身,这就是告诉人们尽量不要与宗室起冲突。

谢云霁很早就明白,所谓律法是限制普通人的。

“可我还是害怕,他们都说诏狱不是人待的地方。”乐宜啜泣道,脸靠在他肩胛上,“下次见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你今晚不要回府了好不好……”

他怔了怔,从乐宜知道他做的那些事之后,就总以此事要挟他,最初是拥抱和亲吻,后来竟将他往她床榻上引诱,自荐枕席的意味不要太浓。

可他怎么能呢,光是她靠近,他都须发倒立。

若是再与她有了肌肤之亲,难免她不会以此命他停妻强娶。

想到他的妻子,他心里一片柔软,与乐宜接触的地方像针扎似的。

他挣脱开她,转过身来牵起她的手安抚:“我怎能不回去?如今这局势,我与六殿下撇清关系都需绕这么大个圈子,若是今夜留宿郡主府,这事传出去了,郡主觉得詹事府以后还能有臣的位置么?”

圣上要的是直臣、纯臣伴太子左右,首先就是不可与宗室牵扯。

乐宜知道他说的在理,但心里也隐隐明白这番话有托词的意味,只是看着他光风霁月的模样,就让她如此心动,不想计较旁的。

如今他们二人的关系,已比从前近了太多。

她委屈道:“子澈哥哥,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你是不是想与你那夫人过一辈子?”

谢云霁目光冷淡,涩然吊了吊嘴角:“郡主这是明知故问。如果臣想与她白首,为何成婚近两年仍未与她育有一子?”

乐宜的表情舒缓了,心里陡然浮现一股甜蜜,他说的不假,这也是令她一直确信他有一天会回头与她欢好的原因。

哪里有成婚近两年不生孩子的?

他一定是不想有个孩子梗在她与他之间。

他可以娶过,但不能是别人的父亲。

她不能接受养育一个他与别的女人的孩子。

“臣能做到的就是这样,若如此,郡主还是无法接受……”他眉心拢起,俊美的脸上浮起寒霜,“臣有妻子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郡主细细想想吧,实在无须再在臣身上浪费时间,不如趁早另觅佳婿。”

郡主年轻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怨怼的神色,很快又消失不见 ,她温顺道:“是我多虑了,子澈哥哥别生气,那要不要去我房里喝杯茶再走?之前听你说过喜欢顾渚止笋……”

他生出倦怠来,并不接她话茬,道:“天色不早了,郡主该歇息了。”

乐宜凝视他,晚风徐徐拂过,他眼里的情绪如重重雾霭看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