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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有守岁的传统。

谢云霁陪了她前半夜,到后半夜终于连哄带骗地把他送走。

天色微微泛白,雪又下了起来。

宋旎欢缓慢地走在积雪上,唯恐发出“吱吱”声,今夜守岁,故内院和外院的门并没有落锁,趁着婆子们懈怠,她悄然溜了出去。

不知走了多久,到檀院门口时,绣鞋边沿处隐隐有湿意。

站在谢檀门口犹豫了好些时候,冻得手脚都僵硬了,这才咬着牙敲了敲门。

屋内漆黑一片,他是等不住先歇息了?

宋旎欢松了一口气,刚转身要走,门里面传来了声音:“进来。”

她绞着手走进房中,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看见这居室左右不过两开间,竟没有烧地龙,室内的温度和室外差不了多少,冻得人牙颤。

再往里望去,只见谢檀精赤着上身坐在榻上,银发随意披散在胸前,宽肩窄腰,腹肌分明。

全然不像看上去那样单薄。

果真是个狭妓风流的登徒子,知道她要来,还不穿衣服!

宋旎欢忙不迭移开眼去。

她不敢挪动一步,待反应过来时,谢檀已走到她面前。

“你……你这是做什么,快把衣服穿上。”她压低声道。

他仍未动,一双凤目冷冷地凝视着她。

他那一双眼睛仿佛能把她看穿,她害怕与他对视,因为在他的眼中,自己的出身、卑劣的行径早就无处遁形了。

须臾,他扯唇笑了下,无耻道:“你帮我穿。”

而后从架子上取来中衣递给她。

“你……”

宋旎欢气不过,却也没办法,便伸手接过衣物绕到他后面。

然而在看清他背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时,她身形一滞,倒吸口凉气。

原来……他未穿衣是因为后背的鞭伤未愈,穿不了。

“先前不得不去家宴,回来后脱的很艰难,衣物和皮肉都粘在了一处。索性就不穿了。”他道。

窗外的月光凄迷,盈盈流淌进居室内也不甚清明,宋旎欢垂眸不语,片刻,“我替你上药吧,这伤好像很严重。”

谢檀颔首。

宋旎欢将不远处的瓷白瓶子取来,打开盖子闻了闻,应该是跌打损伤的药粉,但就这一瓶也太过简单,迟疑道:“就这一瓶么?”

“是,我自己配的。”他平稳道,“上吧。”

她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化了药粉抹在狰狞可怖的伤口上,因没有点烛,仅靠着微弱的月光,她便靠得很近想要看清些。

宋旎欢清浅的呼吸轻扫过他的后背,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他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下,宋旎欢略急切道:“弄疼你了吧?对不住……”

这种陌生而奇异的触感令他浑身不自在,谢檀回过身,他钳住她的手腕,“行了,不用了。”

半晌,他看着她惴惴不安的样子,似笑非笑:“你就这么喜欢谢云霁?是不是很怕告诉他点什么?”

宋旎欢不知该怎么说,这其中渊源哪是简简单单说得清的,何况对方又不是什么可以信任的人。

青年在黑暗中俯下身,凝视她的双眸,催促道:“说实话!”

宋旎欢心一横,凝视他清浅的凤目,干脆道:“我喜欢谁,与你何干?何况大公子与我们不同,你我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呢?他是什么?”他压着胸腔中汹涌的妒怒问。

她想了想,望着窗外的皎白的月光,仿佛看到那个清俊的脸庞和一双温和的眼眸,认真道:“谦谦君子,光风霁月。”

他咬牙道:“所以你要嫁给他?”

她蹙着眉,神情像是在沉思,又似乎是在犹豫,半晌,吐出几个字:“我没想嫁给他。”

他冷笑:“没想嫁给他?”

“当然,不骗你。之前在猎场的事你听说了吗?就是我要逃走。”

满室静谧中,谢檀直起身向床榻走去,如雪的发丝掀起一阵冷淡的药香。

他坐在床榻边,淡淡开口,“过来。”

“干什么?”

“进去,躺下。”

“啊?”

“你不是说什么都愿意做?”他冷着脸道。

宋旎欢心中暗暗思忖,若是不听他的,他真宣扬出去该怎么办,左右也就是男女那些事,他现在又受了伤,干不了什么的。

待她听话地躺在床上后,谢檀也上床趴在了她身边。

在黑暗中,他幽静的目光静静凝视着她的侧颜,言语中有怨怼之意:“那日为什么跑了?你说要以身相许的。””

“我、我诓你的。”宋旎欢咬牙道,“出了馥娆庭,我便想着终于自由了。而去馥娆庭赎花魁的能是什么良人,我才逃跑的。还有那些金子在马车上我是真不知道……”

“那你不想嫁给谢云霁,是不是诓我?”

“不是不是。”她一只手撑起头,认真道,“一有机会我就想走,要不然也不会在猎场上那么一出,我是真的想逃。”

谢檀沉默一阵,目光微凝,“谢云霁既将你暴于众目睽睽之下,就不会让你轻易逃了。”

宋旎欢愣了一下,想起谢云霁的执着,面上浮上一层无奈,“的确,他说他喜欢我。”

“你会喜欢他么?”

“说什么呢,我喜欢他做什么,他喜欢的又不是我本人,应该是与他订婚的姜小姐。我这身份是假的,我有自知之明的。”她道。

谢檀冷哼一声,面色却不似方才那样冷了,“为什么不来找我?我等了你一个晚上,你还知道我是谁么?”

宋旎欢听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奇怪道:“咱俩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么?我来找你做什么,让你揭穿我?”

“什么关系?”他问。

“自然是恩客与花魁的关系啊。”她答的倒痛快,“你到底想要什么?那一千两?我想办法还给你,行吗?”

谢檀气的咬牙,“你!好好好,我恩客,你花魁!”

他们的关系若真是这样简单,他也不用日日跟在油锅里煎一样抓心挠肝了!

宋旎欢看他吃瘪正喜上眉梢着,然而下一刻便对上了谢檀阴冷的眸子,连空气中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他忽然翻过来把她压在身下,直直看着她。

她狡黠一笑,手倏地按上他后背的伤口,疼的他身形一顿,翻身下来。

她在他耳边道:“哼,伤还没好,就想登徒子做派?”

他恨声道:“我若是想,在馥娆庭那晚你投怀送抱我就不会留情!”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她问出了心中疑惑,“为什么不拆穿我?”

帐子里安静了许久。

谢檀忽然说:“我娶你吧。”

宋旎欢被惊得立马精神了,“你在说什么?”

怎么一个二个的都要娶她?!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问。

谢檀答道:“你和我已经同床共枕过,在馥娆庭你还轻薄了我,怎么,还想嫁给别人?”

宋旎欢大惊:“你不会以后都以我的身份要挟,要我陪你睡觉吧?”

谢檀冷哼一声没回答。

“怎么,你没有通房丫鬟?”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问道。

但又觉得是明知故问,哪里有人愿意来檀院?

“我不稀罕。”他道。

她忍不住揶揄道:“是不稀罕还是没人愿意来?”

他气恼地翻过身去,半晌,嘟囔道:“我想办法带你走,在此之前,你老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