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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叶浅夕为萧绾柔开药方之际,蒲月简单地将方才发生之事,顺带夹杂着自己想法向沈熙月说了一遍。

后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当初自己也是被柳清婉视为仇人,最终还是留在了和逸居,但自己是真心改过的,可萧绾柔呢?

她转头望着那比自己曾经凄惨数倍的人影,咬着唇不知该做何。

母亲的死如画重演,她甚至连一片草药也不愿给萧绾柔用。

身为弱势者,她希望博得同情。

可如今轮到自己头上才知,仇恨如何能放下?

她明白了柳清婉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接受自己。

她摸了摸背着背篓的肩膀,那是她专门去山上采的草药,要给柳清婉制药所用,尽所能为哥哥赎罪。

起初那人是不愿用的,但她并未气馁,执着了几日,患病的柳清婉经不起她一日几次恨不能吃住在其身旁,日日如此,扰了清静才肯接受。

若是萧绾柔也要留在这里,那这几人的关系当真微妙。

命运相似,互为仇敌。

“熙月,你来得正好。”叶浅夕将药房交给伙计,回过身来,看着她一身农妇打扮,就知道她又去采药了。

她指着萧绾柔的手,“你们将她送去内室,把她手上的纱布拆了换新的。”

再是恶人、仇人也该给些尊严。

蒲月一脸嫌弃,撇过脸去假装看不到。

沈熙月未曾思索便拒绝:“月姐姐,我不去。”

别说让她去救治一个仇人,就连看她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

能接受与她共处一室,已是她最大的度量了。

她承认自己非是柳小姐那样的蔼然仁者,做不到如此胸怀。

她的心思叶浅夕怎会不知。

一个背负仇恨的人是不会快乐的。

她递给了沈熙月一只银针,“熙月,这枚毒针可化解你的一切仇恨。”

只要将这针刺向萧绾柔,那恨或许就会散去,可是她能做到吗?

沈熙月猛地抬起眼眸,疑惑又震惊地看着她,“月姐姐…”

“你不想杀人?还是怕了?”

沈熙月迅速低下头,她从未杀过人,说怕倒也没有那么畏惧,看诊时,也遇到过病入膏肓,服药无医的,在她面前离去的,她并不畏惧死亡,只是……

“仇恨需要经年累月,结束仇恨只需一瞬,你要不要试试?”

“这毒是我才研制出来的,不过你要小心些,可不能碰到了,这毒触者腐烂骨肉死状极惨。”

这与萧绾柔将她推下湖那日所用的大同小异。

叶浅夕将银针递过去,“嗯?”

沈熙月却退后一步,故作淡定地拒绝:“不,月姐姐。”

她立志成为女医,任何时候都不能被仇恨湮没本心,就算是杀了萧绾柔让她痛苦而死,自己也不会有多释然。

见她明白,叶浅夕眉眼漾开笑意,面巾下的传出柔和的声音,像是对她的认可,“熙月,你只当是一次学习的机会,不要将她当做仇人,医是医,仇是仇,她醒了我会让周掌柜将人送得远些,出了这药堂的地界,日后死伤不论。”

她知道是为难人了,就当作是磨炼其心性。

沈熙月动容了,毕竟像这种可以学习的机会不多。

半晌后,她也如叶浅夕一般,以厚重的面纱遮住口鼻,凑近萧绾柔。

其脏污的衣裳连着血污与衣裳粘连,除了一张脸完好外,身上几乎布满伤痕,烙铁及鞭打印记重重相叠,伤了又伤。

就连那曾经被毒粉触及的手腕,也看不见完好的皮肉了。

最震撼的是叶浅夕,顾言知不顾一切要娶的女子,又被他亲手毁了。

尽管几人早有准备,当萧绾柔包裹的手被打开时,众人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顾言知还真是狠。”蒲月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看到沈熙月的神情尴尬,又忙捂着嘴。

叶浅夕幼年也见过不少伤患,如此严重还真是头一回。

她的双手被削去只剩下一双肉团,伤口边缘已经重新长出肉芽。

可怖又可怜。

这一刻,沈熙月的恨像是消失了一般。

难怪兄长不杀她,这样生不如死她竟能忍受,不知该说她坚强还是傻。

同情与仇恨折磨着,她忍不住道:“月姐姐,我,我去就回。”

如此场景,她实在看不下去,需要去缓缓。

.

日暮昏昏,云积雨而落,列风淫雨偷入窗棂。

屋内湿漉的气息打在萧绾柔的面容,柔软的床榻给了她最后一场好梦。

梦中,一切重头开始,再没有商羽,没有谋反的父王,更没有叶浅夕,她仍是那宜王府内天真的少女,顾言知纯善良人…

众人都去了饭堂,无人注意到有一黑影闯入她的病榻,不消一炷香便疾身离去。

蒲月端着一碗小米粥推开屋门,见她睁着眼睛,正无神地望着屋顶。

“砰”地一声将木盒放在她边上的小案上,迫不及待地将人驱赶,“你醒了,吃了这个就可以走了。”

烛火微闪,萧绾柔瘦弱的影子留在墙上摇摆晃动。

她低头,自己的手已经被重新包好。

衣裳也是干净整洁。

她伸手摸了摸发髻,一切像是梦。

这一切都是那她视为仇敌的叶浅夕给的。

但自己一身伤也是因她才有。

可笑又讽刺。

望着眼前一小碗粥,萧绾柔摸了摸自己的空腹,如今她已经饿到感觉不到饿了。

这碗粥确实能让她恢复些体力。

她仰头,眼波含着感激,“我能去跟叶姑娘道别吗?”

蒲月瞪着她,狠狠地摔了一副银勺给她,“爱吃不吃,我们小姐是不会见你的。”

她非是如此贴心,只是怕她双手不便,将瓷勺打烂了,这银勺是叶浅夕最后对她的仁慈,作为给她的盘缠。

在她的注视下,萧绾柔捧起碗,依旧保持着闺秀之姿慢饮,一碗见底毫不浪费。

她放下碗,轻轻擦拭嘴角,真诚道:“蒲月姑娘,我想答谢叶姑娘,受人恩惠总要道声谢才是,而且…”

她的眼神始终盯着自己的手,木讷道:“我想,向叶姑娘为我之前所为真诚致歉,我保证见过她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和逸居。”

‘谢’这个字从萧绾柔口中说出实在有些刺耳,蒲月才懒得与她废话,“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