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直呼姓名的顺天府丞吓破了胆,低着头唯唯诺诺,“大人...”
此前他并未认真看过卷宗,只记得死者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庶子。
这会子得知死者竟是他的顶头上司刑部侍郎的公子,双腿都给吓软了。
“张志正,你且坐回堂前。我是此案死者的亲属,理应避嫌,这次前来不过是为了在一旁监听,你好好审案便是。”
李泽瑞此话一出,顺天府丞又小心翼翼地坐回了堂前。
他正了面色,极其严肃地诘问沈无忧,“沈无忧,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让店里小二在李公子的酒水中下的毒?”
“我没有。”
“......”
顺天府丞有些为难。
他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刑部侍郎,小声问道:“大人,眼下确实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是沈无忧在李公子的酒水里下的毒。”
“来人,传证人。”李泽瑞大手一挥,福来客栈后院的杂役狗六便被带了上来。
沈无忧回头,看向这个瘦骨嶙峋的少年。
这段时日她因和离一事焦头烂额,很少去福来客栈。
竟不知客栈什么时候多了这号人物。
狗六抬眸,偷瞄了一眼沈无忧,四目相对,他立马胆怯地收回了视线。
“堂下何人?”顺天府丞又拍惊堂木,声色威严地问。
“小的狗六,福来客栈后院的杂役,平时负责倒渣斗,搬运水桶、货物等杂活。”
“说说看,你都看到了什么?”
“这...”
狗六又一次看向沈无忧,“东家,实在是对不住。我没办法昧着良心隐瞒真相。”
“哦?”沈无忧挑眉,她倒要看看,这个狗六打算怎么污蔑她。
“肃静!堂前不得交头接耳。”
“大人,今日巳时一刻,我看见东家鬼鬼祟祟地从客栈后院溜了进来。我想着跟她打招呼,她却心事重重地往东厨走去。出于好奇,我便跟了上去,结果竟看到东家在一瓶桂花酿里倒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下去。”
“胡言乱语,我今儿个根本没去过客栈。”沈无忧打断了狗六。
起初她还寻思着,害死李维的人有可能是他的仇家。
这会子已经能够完全确定,幕后之人就是冲着她来的。
“除却裴府之人,你可有其他人证,能够证明你今日巳时一刻并不在客栈?”顺天府丞又问。
“巳时一刻,我在裴府南院,除却裴府中人,自然是没有见过其他人的。”
闻言,刑部侍郎又一次冷哼出声:“人赃并获,我看你还想怎么狡辩!”
“李大人身居刑部要职,在如何断案方面,应当比我熟悉。你该清楚,人证也有可能伪造,怎能凭一人之说,草草定了我的罪?”
沈无忧很想揪出幕后真正要害她的人。
现在看来,顺天府丞当是没有害她的心思。
至于这位刑部侍郎,暂时还不能排除嫌疑、
不过,他之所以急着给她定罪,也有可能是因为痛失爱子,一时失了理智。
李泽瑞认定了沈无忧是害死他儿子的真凶,转头同顺天府丞说道:“张居正,你速速派人去一趟裴府,好好搜一搜这位裴夫人的住处。如若能够搜到鹤顶红等剧毒之物,就算是人证物证齐全了。”
“...是。”顺天府丞连连颔首,派人去裴府搜查后,又趁中途休息的时候,偷偷给裴行止赔了罪。
“裴大人,公堂之上恕卑职不敢徇私,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无妨,清者自清。”
裴行止神色如常,视线却总忍不住往沈无忧身上瞟去。
说到底,他对她还是存着一丝爱护之心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
沈家当年举荐之情,他没有忘。
他也没想过将沈无忧休弃,不过是想再纳个妾室,谁知沈无忧竟这般小气。
为了这芝麻大点的事,和他冷战。
沈无忧的视线从裴行止等人脸上扫过,在和苏墨玉对视之时,发现苏墨玉眼底里一闪而过的得意,她便有了数。
想必,苏墨玉这次是有备而来。
不论她参与了多少,反正南院里她的房间内,势必会被官差搜出歹人事先准备好的鹤顶红。
一旦人证物证齐全,府丞是可以直接定罪的。
“小姐,怎么办?你屋里头摆放着那么多瓶瓶罐罐...”秀儿吓得直冒冷汗。
“别怕,我不会有事。”
沈无忧大致摸清了敌方的路数,反倒冷静了下来。
“不如,我就说这些事是我干的,你并不知情!”秀儿咬着牙,斩钉截铁地说。
“没有我的允准,不得轻举妄动。”
“可...”
“秀儿,我自有打算。”
沈无忧给了秀儿一记安定的眼神,挺直了腰杆,岿然不动地站在公堂之下。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
官差急匆匆跑进衙署,刑部侍郎和顺天府丞几乎是同时开口,“可搜到物证?”
“未曾。裴夫人院子里并未搜出鹤顶红。”
“大人,既无物证,单凭一个证人,应当暂且没法定下我的罪责吧?”
沈无忧很是疑惑,为何裴府没有搜出鹤顶红。
按照她的设想,苏墨玉定会落井下石的才对。
可为什么...官差什么也没搜出来?
她回眸看向身后乌泱泱的人群,目光停驻在了人群中格外高大的追风身上。
这人似乎是九王的贴身侍卫,昨日醉佛楼,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想不到,九王身边的人竟也爱看这种热闹...
沈无忧自嘲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堂上,顺天府丞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刑部侍郎,“大人,缺物证...”
“我儿不能枉死。”
刑部侍郎看向担架上死气沉沉的李维,眼眶微红,“这起案件绝不能草草了事。”
“那...这位裴夫人以及福来客栈掌柜...”
“移交大理寺,明日三法司会审,我就不信审不出个所以然来。”
刑部侍郎话音一落,便率先起身,朝着裴行止鞠了个躬,“将军海涵,李某爱子心切。”
“节哀。”
裴行止满眼担忧地看向沈无忧。
移交大理寺之后,他再也没有可能暗中助她脱困。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哪怕没有确凿的物证,她也是有极大的概率被定罪的。
不过当今圣上应当会看在沈家的功绩,对她网开一面。
“行止,要不你即刻写封休书,把这晦气的女人休了得了!”
裴老夫人深怕裴家的名声被沈无忧所累,急着让裴行止和沈无忧划清界限。
裴行止:“圣上亲自赐的婚,我哪有擅自休妻的权利?”
“这可如何是好?她涉嫌谋害朝廷命官的家眷,若是定了罪,极有可能是要诛三族的。”
“母亲不必担心。就算定了罪,圣上也会看在护国公的面子从轻发落。”裴行止心想着,不论如何,沈无忧这条小命应该是丢不了。
苏墨玉却说:“我看未必。这刑部侍郎向来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再说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如若他坚持不肯妥协,圣上也无可奈何,沈无忧的结局还是一个死字。”
裴老夫人眸光微闪,紧拧着的眉头骤然舒展了开来,“她若是被判了死罪,她从娘家带来的那些产业岂不是无人打理?”
苏墨玉连忙搭腔,“她现在还是裴家的媳妇,她若是身故,名下产业自然是裴家的。”
“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爹娘早逝,无人管教,这才落得这般田地!”
裴老夫人拨弄着手中的佛珠,看向沈无忧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