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着暗金色的光辉,陈图南的长发舞动,一身粗袍猎猎作响,那一刻,世生和刘伯伦的视线瞬间模糊,望着陈图南的离去,只能颤抖的对陈图南伸出了手,可已经在也无法阻止他的决意。
陈图南温柔的说完了这番话后,便转身前行,来到了那越缩越小的肉身魔之前,先是轻叹了一声,随后义无反顾的将其抓在了手中。
夕阳最后一抹光亮消散于远方的地平线,身为师兄的陈图南代替世生将那肉身魔吞入了腹中,最后一刻,他的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
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我是师兄,这种污垢的脏活,我来做。
历史总是这样惊人的类似,当年的马城之中,年轻的陈图南曾含着眼泪说出同样的话,十余年过去,时间并没有只在他自己的身上汹涌流逝。
光阴给这世上的所有都带来了变化,但唯一没受时间玷污的,便是他的那颗初心。
奸贼用*来粉饰自己的丑角面具,而英雄则用刚毅来诠释自己那未曾更改的心。
“死亡,或者入魔是么…………”陈图南低声喃喃自语,而说到了此处,只见他剑眉横立,一手抓着那肉身魔,另一只手紧握拳头,扬起了头,望着无垠夜幕苍穹,放声吼道:“以我陈图南之意,纵然要深入魔道又有何惧,最后也必能重归正途!!”
他的吼声,响彻在天地之间,此刻有滚滚冬雷映衬,一道霹雳滑落,陈图南毫不犹豫的将那肉身魔吞入了腹中。
这,就是他的决心,是他对命运的反抗,也是英雄无悔的遗志。
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了,除了风雪之声尤然在耳外。天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很快的,那鹅毛大雪覆盖了昏厥过去的李寒山,湿了世生和刘伯伦的泪水。
然而,就在这时。新的异动开始了。
服下了肉身魔后,陈图南浑身一僵,身上散发出的热浪转冷,蕴藏着无限恶意的妖魔之气,自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喷涌而出,肉身魔的爆炸却并没有出现。
茧。那旷古烁斤的妖魔之气反而形成了一枚类似‘蚕茧’的形态,将双手抓着头颅的陈图南包裹了个严严实实。
妖茧形成之后,缓慢的腾空而起,自离地五尺处左右轻轻的漂浮着,每一次抖动。将四周飞雪震碎的同时,竟让空气也发出了类似心跳的波动。
扑通,扑通。
这心跳之声,是否预兆着那茧中正酝酿着一个影响人间乃至三界的存在?
世生无力的握着拳,颤抖的捶打着地面。他方才顾忌的事情,此刻即将变成现实,耳听得那心跳声震人心魄,世生和刘伯伦心中悲痛万分,曾经的一幕幕浮上心头,想当年,他们还都只是一些对未来迷茫的少年。岁月飞逝,伤痕累累的他们只能眼睁睁的面对着宿命之残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而陈图南要面对的,究竟会是怎样的结局?
天地仿佛都在颤抖,大约又过了一刻左右,只听‘厮’的一声。那枚包裹着陈图南身体的妖茧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自那口子里,一道蓝绿色的光芒渗透而出,光芒映照下,远处飞雪反射万点荧光。
要出来了。这茧里的‘人’究竟是谁?还会是陈图南么?
世生眼望着那妖茧的破口越来越大,心中破天荒的竟开始祈祷了起来,他觉得,如果从茧里面走出的,仍是那个英雄的话,就算是奉上自己的所有他都心甘情愿,但是事实真的会如此圆满么?
就在这时,只见一只手自那妖茧中探了出来,哗啦一声,妖茧碎裂一地,蓝绿色的光芒冲天而起,而在那光芒的中心地带,长发舞动衣衫破烂的陈图南,正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的手,手心手背看的十分仔细,甚至连一丝血管的脉络都不愿放过。
“图南师兄………………?”世生颤抖的说道:“是你么?你还认不认得我们?”
“图南师兄?”听到了世生的话后,只见那‘陈图南’缓缓地抬起了头,歪着脑袋盯着世生和李寒山看了好久,随即,他嘴角一弯,眼神之中满是戾气和狡诈之情,噗嗤一声居然笑了出来,那笑声越来越大,虽然还是陈图南的声音,但给人的感觉,却是那样的恶心!
“你是在叫我么?哈哈,我是你的师兄?”只见‘陈图南’瞪着眼睛奸笑道:“我怎么成你的师兄啦?你看我哪里像你的师兄么,后生?”
咯噔一声!
在那一刻,世生和刘伯伦的心如坠冰窟,虽然这‘陈图南’的*没有变化,但是他的语气,俨然是乔子目那个老贼!天啊,怎么会这样,难道大师兄的意志,终没有敌过乔子目这个奸贼?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陈图南之意志无比坚定,但他输就输在了自己的‘正义’之上,毕竟那太岁是恶意化身,恶意与善良成对立之势,这恶意与乔子目的邪恶之念不谋而合,所以,比起陈图南,在方才的融和之中,太岁恶意下意识的选择了乔子目的意识相容。
于是,借助着太岁恶意之力,乔子目的神智这才占据了陈图南的身体。
而且最恐怖的是,经过了方才变动,此时的他俨然将那太岁完全吸收,举手投足间,恍若第二个太岁降世一般。
世生和刘伯伦不能接受,而乔子目显然很满意这个结果,如今的他,不光融和了太岁得到了无尽的妖力,更拥有了‘铁心剑侠’这么完美的*,意随心动,妖气所致乔子目只感觉到整个天地仿佛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只要我想,那这世上谁又能逃得掉我的制裁?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是所谓的‘强大’么?乔子目狂妄的大笑着,贪婪之心被太岁恶意无限放大,只见他一边大笑一边猖狂的说道:“看来刚才你们的师兄弄巧成拙了啊!这当真是上天注定!连老天都在帮我,如今我得到了完美的肉身还有力量,整个世间当以我为王!什么狗屁正道狗屁妖星,我乔子目才是真正的魔王太岁!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狗屁魔王。”心中悲愤万分的世生。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心中苦痛难忍,他实在不能忍受身为英雄的陈图南之肉身被这恶贼如此的亵渎,于是。他便咬着牙骂道:“猪狗,始终都是猪狗,即使一朝得势,但也无法掩盖住你心里的龌龊!你不过是一只苍髯奸贼,有何脸面自封什么王?”
见世生居然还敢呵斥于他,乔子目冷笑了一声,随后右手轻轻一挥,仅凭着妖气的流动便将世生掀飞出了老远,世生呕出了一口鲜血,而那乔子目这才阴森森的说道:“都要死了嘴还这么毒。别以为我会放过你们,曾经你给我的那些痛苦,我要慢慢的讨回来,如果想要个全尸的话,现在跪下。然后向我求饶吧,也许我会大发慈悲也不一定。”
“猪狗。”世生颤抖的抹了把嘴,然后抬起头,狠狠的瞪着那乔子目,随后狠狠的说道:“你不配图南师兄的身体。”
“找死!”只见乔子目又冷笑了一声,随后再次将右手抬起,说道:“死到临头还不醒悟。看来,我要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打碎,让你尝到什么才叫力量时,你才会服软,来吧,受死吧!”
说到了这里。只见乔子目体内的太岁之力再次波动了起来,空中的妖气开始旋转,混合着风雪,竟在两人的头顶形成了一只巨大的恶鬼之形!
那由妖气于白雪组成的恶鬼咆哮着向两人压了下去,仅凭这风压。便将世生和刘伯伦死死的拍在了地上!
就这么结束了么?
世生悲愤的想道:好不甘心,难道这就是结局?
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结局!
而那巨大如同恶鬼般的妖气并没有压下来,或者说,在那妖气即将要压到两人的前一刻,那巨大的妖气竟突然散开,白雪散落,将两人的身上盖了一层。
这是怎么一回事?
见此情形,乔子目心中一愣,于此同时,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左手不知何时居然也抬了起来,方才的妖气,居然是他自己解除的!
而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五官忽然开始扭曲,只见他立马弯下了腰,十分痛苦的抱着自己的头,蓝绿光芒下,他的表情无比狰狞,就好像受了无法想象的痛苦一般,世生和刘伯伦躲过此劫,再看乔子目的变化,也不明其意。
也不知道为何,在那一刻,世生忽然从乔子目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那是陈图南的气息!
“师兄,是你么!!?”世生激动的叫道,而乔子目浑身颤抖,他只感觉到此时体内居然有一强一弱两股神智开始波动,方才的举动,正是其中一股神智所为!
“该死,这两个畜生怎么还没有死?”乔子目抱着头痛苦的叫道:“这具身体归我了!给我滚出去啊!”
绿光之中,乔子目额头青筋成片浮现,只见他紧咬着牙关,用双手一把扣住了自己的脖子,而就在这时,同他一起来的那条瞎眼老狗被妖气激起的飞石击中了头颅,发出了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而乔子目闻声望去,表情痛苦之余,眼神中一阵阴毒之情浮现,他就这样掐着自己的脖子,力道越来越猛的同时,慢慢的抬起了头,更将腰后慢慢向后弯曲,到最后竟呈现出一只崩紧了弦的弯弓状!
“给我滚,滚啊!!”乔子目大吼了一声,随后用尽浑身气力,鼓起了腮帮子,紧接着‘哇’的一声,从口中喷出了一股鲜血!
那口血并不是绿色,居然是黑色的!
乔子目喷出的那口黑血,正好喷在了那条瞎眼老狗的身上,做完了此举之后,只见乔子目痛苦的表情稍微缓解了一些,他望着那条黑狗,一边喘息一边骂道:“郑台郡的余孽,你也配和我共享太岁之体?你只配当一条狗而已啊!!”
一个躯体之内,却有三个灵魂,而另外两个灵魂虽然落了下风。但藏于心中实在是天大的隐患,所以,乔子目方才使出了全力,以太岁妖气将体内的其中一个灵魂逼了出来。仅仅才逼出了一个,便让乔子目感到身心疲惫,而另外一个灵魂,如今却向逼也逼不出来了。
好歹剩一个总比剩两个强,乔子目擦了擦头上冷汗,如今太岁之力尚未融会贯通便已经超支使用,如果再这样下去,保不齐又会出现什么意外。想到了此处乔子目又扫了一眼世生他们。
这几个人始终是个祸害,万万不能留下!
所以,还是彻底将他们除了。之后再寻个僻静的洞府,等将体内另外一个神智消除之后再重新出世,到时候,九天十地为我独尊,这个世间尽在我手。还有谁能反抗?
于是,乔子目为免夜长梦多,此时也顾不上再去羞辱几人,匀了两口气后,乔子目腾空而起,双手分左右各自抓了一把,以妖气将狂风化作利剑。想要将世生他们钉死在当场!可是,他又没有得逞。
很奇怪,虽然他的灵魂占了上风,但每当他要对世生他们下杀手的时候,体内的另一股神智便开始莫名的波动,抓了两把妖风的乔子目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手竟朝着自己的身体刺了下来!
这可把他吓坏了,幸亏发现的早,但自己的身体仍被刺出了两个小小的血洞!乔子目惨叫一声,慌忙收手,随后狼狈的落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乔子目望着自己的手。愤怒的吼道:“怎么可以这样!!”
这件让乔子目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在世生和刘伯伦眼中却如明镜一般,因为在那一刻,他的身上有显露出了图南师兄的气息,陈图南的神识虽然敌不过那太岁恶意,但他的精神却在潜意识中仍闪烁着光辉。
他的道是‘责任’,所以即便神识被掩埋,但他仍不许这奸贼伤害他的兄弟!
想到了此处,世生的心中的希望之火再次燃烧了起来,师兄的灵魂并没有死!他还在!
而当时乔子目也发觉到了这一点,只见他表情狰狞的咒骂道:“混蛋!!肉身被我占了,你只是个无主的臭鬼而已!就凭你,也想与我乔太岁斗!?给我滚出去,滚出去啊!!”
乔子目大怒,于是便想故技重拾,将陈图南的神识也排出体外,但陈图南的精神之力远超过那只有憎恨的连康阳,外加上他之前已经用过一次全力,此时体内妖力混乱,所以又哪能称心如意?
果不其然,乔子目刚想发力,但体内妖气竟开始四处乱窜,乔子目只感到头晕眼花,心知照此下去,恐怕连自己的意识都会混乱,于是,他忙散去了杀意,一只手抚着前胸,弯下了要,如同斗败的老狗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好一会儿,他才万分不甘的嘶吼了一声,随后吹了个口哨,一阵金光闪过,不远处的金蛟车开到了身前,乔子目拖着疲惫的身子向车上走去,拉开了车门,只见乔子目怨毒地回头瞪了一眼世生,随后指着他说道:“别以为这事就算完了,等我再次出山之日,便是你们所有人的死期,好好珍惜这条狗命吧,下次再见之时,你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这话我同样送给你。”雪山之战,让世生尝遍了苦辣辛酸,他明白,大师兄以身殉道保护了他们,而他又怎能放任陈图南不管?
他发誓,今日不死,日后终要将陈图南的灵魂解救出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于是,世生咬紧了牙关再次站了起来,拄着揭窗,在狂风中对着那乔子目放声吼道:“奸贼!你不配亵渎我师兄的身体,我世生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发誓要让你付出代价!!图南师兄,你可曾听得见么!请你再忍耐一些时日,我定会救你出来的!绿罗还在等着你呢!我们都会等着你,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游历天下,一起隐居,你的花环,还需要你自己去编啊!!”
世生声嘶力竭的叫道,
而乔子目冷笑了一声,随后一步上了车,不知为何。在上车之后,乔子目的左眼忽然一酸,只见他伸手摸去,之后低声骂了一具。这才大喝了一声,乌筋怪蛟所化的巨马会意,双足前抬,嘶鸣了一声之后调转了车头,朝着南方急驶而去。
黄金马车的速度飞快,眼见着那拉着‘图南师兄’的金光越来越远,世生浑身无力的倒在了地上。此时妖气散了,雪还没有停,雪花静静的滑落,山风的哽咽越发清晰。
“你在想什么?”刘伯伦低声说道。
“我在想。当年师兄送咱们离开的时候,心中是否也是如此的心酸?”世生说道了此处,便用牙齿狠狠的咬着下嘴唇,忍住了眼泪,眼眶却还是红了。只见他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的哽咽道:“师兄,我会变得更强的,你等着我!”
世生的语气夹着悲伤和不甘,雪花静静落下,落在他们的身上,落在这崩塌了的山体之上。为其再次裹上了一层银白,为这次惊世之战画上了一个并不圆满的句号。
急行的金蛟车不住飞奔,黑夜之中很是扎眼,山下有正道同盟们发现了这道金光,在他们揣测之时,车中的乔子目抓着自己的脑袋。又开始了剧烈的疼痛。
他在车中佝偻着身子,一边抵抗着陈图南的意志,一边痛苦的想道:我那梦中所见的应当就是天道注定的未来,可那梦中并没有这铁心小鬼,如今我和他融为了一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乔子目并不知道,如今太岁降世,天道混乱崩溃,没人能够预知未来,即便是李寒山也不可以,因为此时,正是‘天道不觉’之时,虽然明明之中,万物早有定数主宰,这定数便是命运,但命运真的是绝对的么?也许并不是。
就拿乔子目的梦来说,也许当时他所见到的,真的是会发生的未来,但这未来,却由于‘因果’的错误而又一次发生了改变。
陈图南本不该来的,如果陈图南不来的话,那现在的结局,便是另外一番模样,李寒山也许会成为太岁,乔子目也许会吞噬李寒山,可正因为陈图南的出现,让这一切再次产生了变化。
正如先前的那个太岁所说:因果的错误导致了它这一代的宿敌有四个人,陈图南并不算三杰之内,但是没有他的话,世生几人注定活不过今天。
可以说,正因为陈图南的自我牺牲之选择,才成全了这个世界在凶星之威下得以喘息,正如同当年的道长行笑一般。
历史,果然都有惊人的相似,道长行笑牺牲自我将妖星拖后了三十年,但因此却打乱了因果,而陈图南牺牲自我,则让这错误的因果再次回到了正轨之上,之后,命运再次运转,直至最后的结局。
行笑和陈图南都是为了世人,而世人却并不知道,在这一夜,有一位英雄为了他们牺牲了自我。
乌云散尽,夜空之上独留名月半轮,月光之下,一条瞎了眼睛的老狗孤独的走在旷野之中。
没了眼睛,没了*,剩下的还有什么,老狗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但他的性格让他不能停下脚步,如今纵然失去了所有,但他的心里还有一件事情无法放下。就这样,这条疲惫的老狗没做休息便上路了。
真是奇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瘦骨伶仃的它最后还是回到了仙门山,这段旅程,用了将近四年之久,四年之后,仙门山的斗米观的废墟已经被荒草覆盖,曾经道门正宗的痕迹早已被自然抹去,山顶之上,独有一棵参天大树静静耸立。
连康阳一生,到底为何而活,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想这个问题了,也许当年,秦沉浮捡起的,真的只是一只受伤的小犬也说不定。
虚弱的老狗来到了大树下,回忆起了记忆中另它安心的那种的感觉,它有些累了,于是便蜷缩在树下,微风吹过,树叶一片片静静滑落。
他现在没有了双眼,但却能清晰的感觉得到。
“小康,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数树叶吧,终有一天,你会知道答案的。”
老狗现在还不知道答案,但是这些也已经不重要了,想到了此处,重获安宁的老狗打了个哈欠,沉沉的睡了过去。
它会永远在这里的,因为树下,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花香给了老狗一个安宁的梦境,一个深藏在记忆之中的,遥远花都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