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公园,但公园这么大,苏雨婷根本不知道吕少杰会在哪里。其实可以试着询问罗晓峰,但她不会那样做。也许在她决定过来的时候,就只是想看看有吕少杰存在的地方,然后一个人思念,再一个人离开。
苏雨婷让老赵将车停在路边,她决定一个人走走,没让老赵跟着。老赵虽然嘴上答应,但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仍然远远跟在身后,默默守护着那个孤独的身影。
转过公园一角,这里夜晚时是热闹的夜市所在地,眼下依然人流不息,仿佛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苏雨婷还记得第一次来夜市,满眼都是新奇的感觉。从入口只需走上十几米,便可以看到那个昏暗、简陋的摊位。那时的吕少杰怎么看都像个骗子,无精打采售卖着从商场里淘来的那些衣服。
“你们不能走...”想到自己当时拦在吕少杰他们那辆电动三轮车前的样子,苏雨婷竟然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自己当时真像个傻瓜,竟然还有勇气跟到聊吧里去。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如果不是他在商场中买下那些假冒的衣服;如果自己没有因为好奇而来到夜市;如果那天没有走进聊吧跟吕少杰理论;后来的一切交集便不会存在。他依然还是聊吧的小老板,而自己,还是那个大小姐吗?或者已经返回英国了吧!
再往前几步就是记忆中吕少杰曾经摆摊的地方,此时那里什么都没有,就像一切都落幕后的凄凉。
苏雨婷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仿佛有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她害怕真的就这样落幕,害怕再也回不去从前。
似乎有隐隐熟悉的说笑声传来,那声音仿佛一根针,直插入苏雨婷的心。循声望去,三张既如此期盼,又不愿面对的笑脸正缓缓走来。
吕少杰身体基本已经完全恢复,不再需要轮椅,秦怡佳在身旁搀扶着他,像极了恋恋不舍的一对情侣。罗晓峰并不是个称职的电灯泡,他似乎已经融入这幅画面,不但不感到突兀,反倒让这幅画更加和谐。
他们是在聊着什么开心的事吧!或许就是刚刚发生的,反正那都与苏雨婷无关,她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外人。
苏雨婷下意识退到一边,在他们没有发现自己之前,躲在一副广告牌的后面。从缝隙中可以看到他们从身前经过,没有人朝这边看上一眼,就仿佛他们行走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受到任何外界的打扰和牵绊。
三个人的声音渐渐远了,苏雨婷这才从广告牌后走出,眼望着既熟悉又倍感陌生的身影,眼中的泪再也无法抑制,黯然流下。
老赵远远看着苏雨婷,感到一阵阵心疼。当那三个人从自己身前经过时,他本可以将他们拦下,为自己的大小姐说上两句公道话。但他还是没有那么做,有时候这样的所谓关心,其实反倒对苏雨婷伤害更大。
罗晓峰看到了站在路边的老赵,一时觉得有些熟悉。当又走出一段距离,才终于反应过来那是苏雨婷家的司机。他相信,老赵在,苏雨婷一定也在。可当他终于回身找到苏雨婷的时候,发现那个可怜的女人已经默然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罗晓峰没有喊住苏雨婷,因为现在吕少杰的记忆里,苏雨婷还是个陌生人。而且秦怡佳又在,就这样让他们面对才是最大的伤害。
他终于想起孟芊芊交给自己的任务,怎么就不知不觉融入到他们之间了呢!我的少杰,你倒是快点想起来呀!
苏雨婷要走了,她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无法面对有秦怡佳在的场景。如果换做从前,她可以勇敢地冲上去宣誓主权。但现在没有那个资格了,吕少杰根本就不记得自己。而且医生也一再提醒,不能用刺激的方式尝试唤醒吕少杰的记忆。
真的想他好也许就只剩下祝福,哪怕对面站着的是秦怡佳。这就是上天的抉择。
刚刚苏雨婷也看到了老赵,知道他始终跟着自己。是该回去了,留在这里,就只能继续扮演那个小丑的角色。
回到车上,苏雨婷仍然一言不发。老赵犹豫一下,将车子继续向前开,其实这并不是回家的路。
没过一会儿,从车窗便又可以看到吕少杰他们。只是此时罗晓峰已经揽住吕少杰肩膀,遵照孟芊芊的交代,有意将秦怡佳隔到一边。
老赵故意放慢车速,让苏雨婷有机会再看看他们。苏雨婷却故意别过脸,让那些刺眼般的笑容,不要继续肆虐自己脆弱不堪的心。
老赵叹口气,正准备将车子提速,苏雨婷却突然惊咦一声,让他已经踩下的油门又放缓下来。
苏雨婷的目光依然看着相反方向,在那里有一辆熟悉的车,以及车里她已经有日子没见到的人。
程天宇,终于不用再担心宋立帆的报复。刚刚从宋妍湘那逃离出来,便在沿途发现了吕少杰的身影。
他将车停在路边,默默注视着这个让他无比厌恶过的家伙。看起来已经好了嘛!不过从身边陪伴着的秦怡佳可以判断,他仍然没有恢复记忆。
这样不是挺好,有女人在身边,有朋友陪伴,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是对你最大的恩赐。别再缠着苏雨婷,也不要回去商场,那不是你可以觊觎的。希望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见,你会活得久些。
程天宇很满意吕少杰现在的状态,那么就足够了,反正也只是路过,以后跟他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程天宇笑着发动汽车,朝着集团方向驶去。
苏雨婷双手紧握着,直到程天宇驾车离开,她的视线都没有从那个方向收回。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在等吕少杰吗?程天宇还想要做什么?难道又要再伤害吕少杰一次?
可他为什么又离开了?会不会是因为发现了自己?或者他只是来确认吕少杰的行踪,自己不会亲自动手。
关于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苏雨婷瞬间想了很多。她曾经不愿意相信都是程天宇做的,可从吕少杰遇袭开始,仿佛所有迹象都指向程天宇以及程家,真的还会有其它可能吗?
还有刚刚在商会,郝桂芳那段自言自语般的话,苏雨婷是听到的,只是她不愿去思考,也不想面对。天宇哥哥真的已经变成这样了吗?伤害吕少杰还不够,竟然又在深广买凶伤人,运用不法手段陷害商会,最后竟然连英国的周景程也没能逃过他的魔爪。
这还是那个自己从小到大声声叫着的天宇哥哥吗?仿佛从父亲病倒,自己被迫离开集团的时候开始,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天宇哥哥变得那么陌生,就连菲菲都曾经说过,自己的哥哥变得可怕。
郝桂芳在商会最后说的那番话在苏雨婷脑中响起。“我们斗不过万豪国际,斗不过程家。雨婷,你说我们要不要找程家讲和,或者干脆向他们投降。我们败了,但商会的这些成员们还得继续活下去,我不想看到他们落得同少杰一样的下场。”
苏雨婷突然开始紧张起来,她不能再见任何人受到伤害,郝桂芳和商会不行,帮助过自己的周家不行,吕少杰更不行。
“赵叔,掉头,送我去集团。”
吕少杰自从不用继续待在轮椅上,便时常会由秦怡佳陪着出来散散步。但也就是因为这样,无论到聊吧,还是如刚刚那般去公园坐坐,脑子里总会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搅得心神不宁,隐隐胀痛。
特别是经过夜市那段路的时候,原本几个人还聊得好好的,突然一个奇怪的身影在脑子里窜了出来。那是个陌生的女人,感觉有点疯疯傻傻的,拦在辆电动三轮车前,一副视死如归般的架势。吕少杰很确定自己没有这段记忆,但为什么会如此真实,就仿佛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中。
既然得不到答案,吕少杰决定那就不要纠结。可是还没走出多久,那种脑袋阵痛的感觉又回来了。
罗晓峰应该是察觉到吕少杰的不对劲,一把扶住他,正好也可以借机挤开秦怡佳。
“少杰,又不舒服了?”
“可能是累了,脑袋有点疼。”
“是不是想起什么?比如一个女人。”罗晓峰以为刚刚吕少杰也看到了老赵,或许他连苏雨婷也发现了。
吕少杰很奇怪,为什么罗晓峰会知道自己脑海里出现过一个女人?不禁惊疑地看向罗晓峰,等待着他接下来还会说些什么。
可秦怡佳仿佛突然很紧张,忙打断罗晓峰后面的话:“一定是今天出来得太久,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身体这才刚刚好些,特别是脑子,不要想太多,医生也说这样对恢复不利。”
她这话看似在关心吕少杰,实则也是在提醒罗晓峰,不希望他继续引导下去。
罗晓峰心里清楚,可是医生的叮嘱他记得,过分的引导刺激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罗晓峰暗暗叹口气,老老实实地闭上嘴,但却再也没有放开扶着吕少杰的手,不留给秦怡佳继续纠缠的机会。
那个女人是谁呢?罗晓峰是不是知道什么?但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吕少杰越是这样想,脑子里的思绪便越乱,疼痛也愈加明显。似乎上天都不希望他去寻找真相,他也只能妥协,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也许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就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