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内海,西方海域,无名岛上。
千幻、万象两兄弟本就是功行深厚,即便万象不是全盛道行,却也因为驾了轮光,瞬息万里,又借万里云烟罩同君星河相连指引,以之为媒介辅以遁术,虽然比百草他们动身的晚,却早早找到了西南内海上,君星河的道场,双双应劫。然而百草一行,原本也是商议好的要走的慢些,好方便千幻、万象破魔之后追赶他们,故而走的慢了些。后来万象入劫,青藤有了感应,才刚在西洲内海走了不远,便赶忙找了一座浮岛落了下来。
歇息了半日光景,加上有百草在一旁费心医治,终于青藤的脉息平稳,体内气息平复。至此百草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叹了一声,同青藤又是叮咛,又是打趣道:“弟妹此番委实太过乱来了。如此一闹,只怕是又落下来几十年的虚亏。等小九破了劫数,功成归来,可不是又要伤心了?到时候你们两个一个伤,一个病,难不成准备在阴阳阁里一起将养起来吗?若是真的有了几十年的空闲,你们两个一起去游山玩水,做点什么不好,怎么还学起来这同生共死的戏文来了?”
百草稍稍一顿,又道:“虽说你我修真长生,几十年于你我来说如同过眼云烟,可是妹子有天生的虚亏,又是天生仙草,若是根本上的亏损一直将养不好,日后成道之日,天劫加身,可是要如何避过。”
青藤仍旧有些气息虚浮,只勉强应道:“我同九郎虽无夫妻之实,却总归是有皇祖父同父君定下的婚约。家中又总以我为女儿一般,大皇兄你也传了我大清净药仙光,更是自小帮我调养根基的深恩,林林总总下来,如今他蒙难,我怎能不管。我虽说是仙草化身,分属精灵,然而我根基有缺,修行也浅,并不曾奢望能避过天劫,完整大道。却总可以凭借自身先天赐予,同他性命相连,拿我自身还魂草的精气滋养他的道躯修养,暗暗相助他破魔。我自小体弱,多病多灾,现下不过一点点伤痛,却也惯的。”
看她脸色仍旧苍白,却依然笑得自在,百草却也不忍心继续说她,只好嘱咐青藤闭目养神,恢复元气。自己则继续在她身后替她推动气血,同时把炼药炉祭出,只因百草炼药炉中烧炼所用药火乃是各类百草药物所燃的火种,自然药香扑鼻,行功炼气之时有此药香环绕,吸入脏腑,炼入丹田,固本培元,养护根基,便是不可思量滋养助益。青藤原本是灵草化身,得百草药香滋养,又有各路仙禽神鸟于空中降生祥瑞,自然恢复神速。
小王爷在另一旁看着,心想自己现下倒是个根基健全的,却不能学姐姐一般帮助万象破劫。所幸焚火曾跟着万象去南极神土中过见过小王爷几次,熟识他的性子,已经看出小王爷这是升起·犯了嗔怒之心,忙闪到小王爷身前,道:“小王爷戒嗔!”
多亏焚火这一声,含了些清净神咒的法力加持。小王爷一听,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不再被那嗔怒之心所俘。小王爷微微一揖,道:“七皇兄慈悲了,多谢。”
焚火眼看见小王爷所说挣脱了嗔怒之心,眼中却多有落寞,便知道他仍旧为不能帮助万象破劫而纠结自扰。焚火一摇头,道:“你这痴儿!你兀自在这儿苦苦执着做什么?竟然不知道你只是在与他添麻烦么?你受地脉垂怜,选定立约,广知天命,怎能不知他此次劫数之中不曾有你?你再如何纠结忧思,终归不能逆天入局,更遑论去帮他化解劫数。你从小在他身畔长大,总该晓得他疼你的心情,即使身在劫数之中,也必然是时时挂着你的。你现下如此自扰,他若是知道了,可能安心破劫除魔吗?如今你姐姐为了小九,强行入局,导致心力交瘁,虽然有大哥哥帮忙救治,但却实在虚弱,需要帮扶。你何不如替小九照顾好你姐姐,也算帮了小九,好让他回来之后,不致再伤心难过?”
小王爷听了,仔细一想,深觉在理,方才明白自己这许多年来究竟是十分糊涂,忙同焚火道:“多谢七皇兄提点,渊儿明白了。我执着报答哥哥当年救我的恩情,却不想终归迷了心性,险些步入歧途。”小王爷不再多说,忙去照看青藤。
好在有百草的医术,青藤现下气色正好,将才醒转过来。小王爷连忙凑过去关照:“姐姐,你感觉如何?”
“你不必担心我,我有大皇兄的精深医术诊治救助,已觉得好多了。”青藤答道。
她稍稍试了试自己内中气息,终于不再是一片亏空。她转头向百草道:“多谢大皇兄慈悲,费心为我诊治,我已觉的恢复良多了。草儿一时任性之举,却烦劳大皇兄损耗这许多修为,实在是惭愧。四皇兄又从一众前辈哪里借来祥瑞,相救与我,在此一并谢过。”说着便要起身做礼。奈何现在身上还有些劲力虚浮,并不能支撑自己,便只得略一点头,以表心意。
磐石道:“弟妹说的怎样生分的话。你和小九青梅竹马,又有媒妁之约,你我早就是一家之人,何必说这两家之话,做此生分之礼呢?你是知道小九在我们面前的样子的,自然你也不必拘束礼节,只管撒娇便了。咱们这些做哥哥的难道会笑话你不成?”
百草收了炼药炉,收回一身道气,道:“弟妹确实生分了些,都是一家之人,何必如此生分。算来你也是身在劫数之中,才有此一难,我为你诊治,到算是助你渡劫,即便不看你同小九的婚约,也是咱们九极互助的情谊,更是不必道谢。”
顿了顿,百草接着道:“方才我替弟妹推行气血,觉得起先你气血翻腾异常,想来是因为你与小九性命相连,被他所中邪气所侵扰,现在却觉得,一股浩浩正气,油然而生,似乎所有邪气魔术,一消而散。弟妹可知是何缘故?”
青藤细细思索,道:“大皇兄不用担心。他现在并无大的凶险。只是他为了应劫,受了那君星河一招魔式,自损三分,用来激发药效恢复根基,并无大碍。那一股浩浩正气,应当是九郎早前吞下肚去的那一粒丹丸罢。”
百草略一思索,点头道:“不错,倒像是小九的做法。我虽有医道,也能炼出救命丹丸,却终究天资欠缺,不体大道,炼不出那蕴藏修为的丹药来。他修那壬癸润下大道,体和天道,感悟阴阳,功德源源不断,道行时时精深,修为早高出我许多。也亏得他有这般修为时时增厚的机缘,才能将自己修为一同炼进那药中来助长药性,自然功益非常。想必于他破劫除魔是有所助益的。“
青藤掩面一笑,道:“大皇兄说笑,你得道体方便,从医药入道,道行精深,熟知天下药石毒物,旁人莫及,炼来的丹药自然也是功益非常。大皇兄常年出宫行走,化形九洲之内,悬壶济世,救治世人,积修外功,功德广大,自然不必妄自菲薄。今日倘若没有大皇兄出手相救,怕是我也难逃一劫。我猜想九郎如此借外力催发药力,只是为着假死过去,借机将龙藏紫气戒再行炼化,方便三日时机一到,能除魔务尽,烧尽魔障罢了。此前九郎推演,都是有惊无险的卦象,大哥也不必担心了。我如今已经恢复不少。还烦劳大皇兄,同四四皇兄讲了,谢过众位前辈。我们即刻启程吧。“
百草抬头看看天色,发觉日已西沉,便说:“弟妹身子仍旧虚弱,入夜之后阴气重,西方内海到了夜间也不似东方无波碧海,罡风盛行,依你现在得身子只怕是还不太受的住。咱们今夜还是现在此地修养一晚,待到明日日出,再启程不迟。”
话虽这么同青藤讲,他心下实际却仍止不住担忧千幻和万象两兄弟的安危:他修行将近五千年,一早便能前知。按说到了他这道行,前知之事十有八九,定数极高。反观此次千幻、万象赴约应劫之事,每每他欲将二人破劫之事前知,总有迷雾遮掩,难明其中关窍。虽说结局明朗,却仍旧看不清晰细节。
百草私心想着,那君家旁支既然原本便是许多正道堕落而来,想必随他们而来的也有许多这些妖人的看家本领传入君家,否则仅仅凭借房中合欢之术,如何能在左道之中站稳脚跟,更不要成为左道之上赫赫有名的大世家。为保身家性命,数万年根基,嫡系当中定然也藏有各种秘法异术护身。万象虽说同君落影交好,但毕竟正左不两立,纵使万象逍遥洒脱,不曾在乎种种俗名,却也不见得君落影肯将君家的隐秘同万象全盘托出。万象同千幻二人虽说有白云大师所托付的护身法宝,也不见得此次劫数之中能一切顺利。百草便是这样想着,渐渐想的痴了。正巧这时小王爷来扶青藤去休息,要同百草道别,谁知叫了三四声,百草才回过神来。
小王爷看着百草脸色不好,便问道:“大皇兄,你为姐姐推血过气了大半日,现在觉得可还好么?不如也早点去歇息吧?”
百草摇摇头道:“小王爷有心了,我一切都好。只是方才想到小九还在劫数之中,当中变数又多,不免有些忧心罢了。倒是不妨事。你且扶了你姐姐去休息吧。她现下身子依旧虚弱,今夜你需要多多留意,倘若有任何反复,你便立刻来叫我,我自有办法。”
小王爷听了,颔首点头,便扶着青藤往旁边去了。此时已近子时,正是练功时分,其余兄弟也早就入了定中,只剩下焚火还在一旁守着。百草见了,问道:“老七,你这是怎么了?”
“让大哥哥笑话了。若说是到了西方坎洲上是老五被地气牵引道体要难受,那在这西海上,水汽充盈,阴气盛行,便是同我本身功底阴阳对冲的厉害,让我实在不是十分自在了,又如何坐的住,入得了定呢?我虽说依从父尊所言,将阴阳二气炼了,化在火德之中,按理阴阳相生,本该是调和自在。谁想到如今在这西海之上,受着这精纯的阴气,我却当真要受不住了。”焚火面露难色,无奈说道。
百草自小照看兄弟几人的身体,听了他这一番形容,便知道了他如今的症候,叹一口气,摇头轻笑,说道:“还真是辛苦你了。你的底子,道体大成之前本就不应该轻易往西方来的。不过你这倒不是全因为阴气相冲,不过是你的本身道体位在东方,占尽先天离位属火;而西方在坎位,先天属水,自然要同你的根底水火不容。你我虽然各自相承一方大道,只因为尚未炉火纯青,印证大道道果,难以炼成混元金身,随心所欲,浑然天成,则天然要受八卦生化牵制,也是寻常。”
说罢,百草顶上三花一现,托住了紫金药葫芦,倒出来一粒水碧丹丸,叫焚火服下:“这是我同小九一起炼制的青华丹,里面有小九炼化进去的壬癸润下之气。你服下之后自能护身,便在不怕那水汽侵扰了。”
焚火将那青华丹一口吞下,落入肚腹之中,少顷,只觉一股中正之气,浩浩荡荡在丹田之中弥漫开来。此时听得百草开口道:“闭目凝神,引气下行,自转三个周天,自然入定。”
焚火听见百草指示,便当即依样照办,将那中正之气,引出丹田,运转三个小周天,果真灵台清明,五识自然闭绝,再无水火二气对冲之反感,自然而然入得定中。
百草眼见着焚火已经入定,便自取出青光针来,祭起在天灵之上,镇住心神,不再去想千幻、万象二人破劫之事,入定去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