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阁里,孟月窝在房间一角的蒲毯上,身边是一堆眼花缭乱的针线和布料。
她手上缠绕泛着微光的金银丝线,拿着缝衣针在一块剪裁好的飞云缎上娴熟地来回穿插。
萧衍正坐在桌子旁翻阅着一本古书,他淡淡瞥下这些物什,使劲皱了皱眉头,随即冷脸与她搭话:
“月奴,本王的身量你好像还未量过。你如此敷衍地缝衣服,若是到时本王穿着不合身,小心废你右边这条胳膊。”
“不,两边都废。”
孟月无语地勾勾嘴角,只要到时可以顺利出府,她什么都能忍,萧衍几句不痛不痒的狠话真不算什么。
“王爷,我看着你的身形和几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就是略微瘦了些……我心里有数,不会耽误你的成婚大事,贱婢这条胳膊就不用废了。”
萧衍微微一愣,她哪需要帮他量什么尺寸,几年前孟月在边境帮他做的袍子还少吗?!
他眉心颤动,喉结不由地滚动几下,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牢牢堵住。
萧衍鼻尖一涩,明明有些感慨,开口却又变成刻薄的话:
“哼,你看着?你的眼睛是尺吗??仅凭看几眼就能看出本王的尺寸?!你就是如此做事吗,竟将本王的大事糊弄到这种程度。”
“贱婢我告诉你,本王对大婚极为看重,一丝一毫都不能出错。听闻王妃不仅倾国倾城,而且是个极有品味之人,本王自然要以最好的风姿出现在她面前,绝不能让我的王妃失望。”
“所以我警告你,你最好过来重新给我量下。”
萧衍对准王妃话里话外满是夸赞。
孟月明明对萧衍娶妻之事很期待,可此时听他这样说,心里骤然有了一些小小的失落。
但很快又释然了。
他拧巴了整整三年,如今大概是真的想开,如此是不是就会饶过她。
从此花开并蒂,各表一枝,她与萧衍的恩怨彻底两清。
孟月不知是喜是忧,她微微颔首,轻声询问:
“王爷,这位来自西凉的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衍微微怔住,随即从鼻腔闷哼一声:
“月奴,身份高贵的北寒王妃也是你一个小小奴隶能随意打听的?”
他瞥了眼火炉里跳动的火苗,感觉胸口发热焦躁,他慢慢靠近孟月,死死盯住她那双勾人却无辜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她必是本王看重之人,是本王的发妻,是本王以后所有孩儿的嫡母,是和本王不离不弃、相伴一生之人……”
萧衍语毕后仍定定瞪着她,企图从孟月泛光的眸子里捕捉到一丝……哪怕一厘一毫的后悔与遗憾。
然而除了空洞,还是空洞。
他略微有些失望,不对,其实是极其失望,他攥紧拳头,冷冷笑道:
“哼,本王真是疯了,竟和只会贪慕富贵权势的跳蚤讲这种深奥的话。”
孟月并非听不懂萧衍话里的意思,但无奈她已对他失望透顶,如今唯一想着的,便是尽早从北寒王府脱身。
她慌张起身,略带一些讨好的姿态,声音微微颤抖道:“王爷,奴婢这就帮你量尺寸。”
萧衍猛地甩下广袖,将胳膊伸直放平,整个身子站得笔挺,看起来像株傲雪挺立的青松,倔强且带着一丝不甘。
孟月拿出象牙尺慢慢在他身上比划起来,有时候贴得略微近些,萧衍就会紧张地向后咧咧身子。
测量腰身时,孟月俯身靠着萧衍的腹部,只听见他的心脏“咚、咚、咚……”
大概过了良久,孟月才战战兢兢地将尺寸量好。
萧衍脸颊微红,语气冰冷:“不多量几遍吗?本王说过绝对不可出一点差错,否则你会很惨……”
孟月皱皱眉头,方才已经让她吓得快要窒息,要是多测几次指定扛不住了。
她轻声喃道:“王爷,奴婢真的已经量好了,还是别浪费时间了吧。”
萧衍觉得很是扫兴,于是冷脸坐到旁边,闷声喝起了茶水。
孟月则坐到一旁继续缝制婚服,她小心谨慎,每一针都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出一点差错。
又过了大概两个时辰,孟月感觉腰酸背痛,她偷偷瞥下萧衍,只见他还在盯着古书认真翻阅,于是悄悄伸下懒腰,打算稍微偷下懒。
可是有阿月在房里,萧衍又怎会看得进书,他其实只是将书当成幌子,方便他坐在那里静静发呆而已。
萧衍的心里五味杂陈,如果当年孟月没有悔婚,那他们一定早已成亲,此时极尽宠爱的北寒王妃端坐在寝房安静地绣着衣服,王爷则安静地捧书畅读,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美好。
不像现在,萧衍偷瞄几次都有些丧气,孟月蜷缩在身后的角落里,正欢天喜地地给他绣着喜服,心里的开心掩饰不住。
萧衍盯着那张许久未翻的书页冷哼一声:“这个贱人,真以为等他大婚后她便解脱了吗?”
呵,这绝无可能。
只要他萧衍活着一天,孟月就必须待在他身边一天。就算他死,也要将孟月一起拉到坟墓里去!
孟月这辈子也别想跑路。
他背对着她,冷冰冰威胁:“月奴,若再被我发现你偷懒,今日就不要吃饭了 !”
孟月吓得打个激灵,迅速将身子摆正,然后装模作样重新拿起针线。
萧衍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他语气森冷:
“这些天你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要来本王房里,等做完这件婚服,你还要再给王妃做件嫁衣。”
大胤朝贵族出嫁的制式极为繁复,尤其婚服的制作更是复杂,远不是孟月一个人在短短半月时间里就能完成的。
她一脸惊愕:“西凉公主大婚,她自会穿着嫁衣前来,何需再做一件。”
萧衍冷笑:“你管得太多了……本王重视扶摇公主,偏就乐意为她再准备一件我大胤的崭新嫁衣,不行吗?”
孟月神情委屈:“可是光是这件就已经让我手忙脚乱,再加一件嫁衣……你这是故意为难我?”
“还是故意累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