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燕宜自然也明白宋莲的言外之意。
她原本沉寂的双眸中猛地跳跃起一两颗火星,有期待,也有不可置信:
“姑娘有法子治?宫里的范太医......”
“他不行,我行!”
宋莲干脆的出声打断了徐燕宜拖泥带水的怀疑和试探。
末了,似乎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有说到点子上,又补了一句:
“药不行,毒可以!”
“用毒......”
一旁静静听着的金菱春闻言手下一惊,险些将捧在掌心的茶盏打翻,惊疑不定道:
“用毒,会不会......”
医毒不分家,这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道理。
金菱春自然也不会觉得宋莲提出来的法子有多骇人听闻,只是终究是毒。
俗话说,“是药三分毒”。
用药尚且有毒,这用毒,岂不是毒上加毒?
宋莲扯了扯嘴角,一本正经道:
“是啊,徐姑娘对自己下手狠,我自然也得用狠法子来治她。”
金菱春默默无语,只好用担忧的目光看向徐燕宜。
宋莲的话,并不在她们今日到访的目的当中,到底要不要冒这个险还是得徐燕宜自己拿主意。
而徐燕宜此刻眸中的那点火星落入了心中,借由心田的滋养长成了一簇小小的火苗,随着宋莲的话左右摇曳着。
生而为人,谁能不爱惜自己的面皮呢?
更何况,她还是那样天生地长的,绝世美人。
划破容颜从皇家亲事中脱身乃是无奈之举,在那之后表现得若无其事也是不想让自己亲近的人为此伤心担忧。
若是能恢复容颜,哪怕她因为皇家的淫威轻易不能示于人前,只是自我舒心也是好的。
徐燕宜看向江姝静,站起身来面色郑重地行了一礼:
“多谢江主事费心,燕宜愿意投诚于殿下麾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这一礼,江姝静没再阻止避开,而是等她行完礼后伸手将人搀扶起来。
面上的笑容变得真切:
“既如此,咱们便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日后生死与共,何谈谢与不谢呢?”
徐燕宜起身,轻声问道:
“只是不知道殿下此刻是否得空?”
“倒是不巧,这些日子雨气寒潮,激得殿下身上旧伤发作,怕是一时半刻见不了人。”
江姝静摇了摇头,惋惜道。
徐燕宜微微一愣,很快意识到江姝静口中的“旧伤”,应当是当初姜荷绮为了给江姝静求一份入户部的恩旨而挨的那一顿惩罚,一时有些面色讪讪。
她有些拿不准江姝静这是什么意思。
而江姝静的目光在她面上一轮,便笑道:
“幸而殿下早知道徐姑娘心中大志,料想会有今日的以茶会友,便一早就吩咐了我传达殿下的意思。”
有了“旧伤复发”的信重在前,徐燕宜也就不再坚持与姜荷绮相见。
冲着江姝静拱了拱手:
“愿闻其详。”
“女子科考。”
江姝静轻启红唇,话语缓缓自她口中吐出:
“徐姑娘,你得参加。不仅要参加,还要大张旗鼓,声势浩大地参加,要把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放出去,放到满京城甚至是满天下的眼睛里,嘴巴里,让他们去看,去谈论。
不仅如此,徐姑娘还要保证自己能夺得魁首。”
江姝静的眸光闪动,言辞流畅,显然这个计划在她的脑中游走了,不止一朝一夕的功夫。
她的计划很简单,也很大胆。
无非是要徐燕宜做“筏子”,源源不断地吸引着天下人的注意和讨论,把“女子科考”这把火彻底的烧起来。
她如今的身份,一个毁了容又被皇家退了亲的前三皇子妃,正是不缺注意力的人。
前者倒还好说,但后者......
徐燕宜犹豫起来,倒不是她妄自菲薄,只是天下之大,人外有人是常理,她很难说自己就一定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这个魁首......”
徐燕宜迟疑地开口。
江姝静摆了摆手,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
“别担心,我一定会让你成为魁首!”
徐燕宜不知道江姝静从何处来的这样大的信心,但眼下她刚刚投诚,并不适宜多问。
于是,她闭上了嘴,把满肚子的心思又都揣了回去。
“你们今日的装扮,倒是合适。”
眼见正事谈完,江姝静目光在她们身上上下扫了一圈,站起身来,招呼着两人往外走去:
“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这一次,走的是公主府的后门。
一辆朴实无华的灰顶马车停在后门的大柳树下,江姝静领着徐燕宜和金菱春登上了马车。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柳树上飘了下来,落在车夫的位置上,扬起鞭绳,驱动马儿往前走去。
马车在京城的雨雾中穿梭急行,最终停在一处偏僻幽静的大宅院门前。
此处,正是长公主的一处私宅。
江姝静跳下马车,引着两人往宅院里头走去。
沉重厚实的大门在三人身后合上,彻底隔绝了外面的风风雨雨,也使得里间朗朗的读书声越发清晰入耳。
“科举无私官,天下无私子。”
走至一间屋子门前,一道稚嫩不掩天真的女声响起:
“学生认为,科举之要在于公平公正地取才,而不是胯下的那二两肉,为此陛下首开女子科考之先河,乃是千古第一明君。”
“可学生不明白,为官为宰,甚至为君,讲求的是德才出众者,能而居之。
可当今官员为官不正,尚且有被贬谪的,为何天下之主却要父子相承?
若是有朝一日,可供皇帝挑选的儿子里没有出众的,又该如何?”
此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自屋内传出来,传到一门之隔的三人耳中。
徐燕宜和金菱春骇得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停住了前行的脚步。
江姝静闻言眉头微挑,目光轻轻地在映到窗户上的身影间一荡,也勾唇停下了脚步。
自那姑娘话音落下,屋内良久都没有传来新的声响。
静的,仿佛刚刚大逆不道的话只是她们的错觉,也只是她们心底里的叫嚣而已。
突然,一道沉稳的女声破空而起,斩断了黏稠的寂静:
“前半段的话倒还能听,只是用词还需文雅些。本次科考的主考官是当朝太师,喜好儒家之风,我们应当投其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