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出事了。”
姜吕奉命一直盯着黎安的动向,今日她看见黎安打扮得花枝招展,一个丫鬟都没带地出了门。
左右张望地走出了两条街,租了一辆马车,去了附近的一家酒楼。
没过多长时间,姜吕又瞧见梅崔岩遮遮掩掩地出现在酒楼附近。
姜吕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好,连忙提起轻功往公主府跑,将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地禀告给江姝静。
“孙如鹏不在?”
江姝静呆愣了一瞬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姜吕抿了抿唇,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江姝静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一双秀气的眉毛几乎要拧到打结。
姜吕知道师姐对黎家母女的态度,因此在回来通知师姐的时候还做了安排:
“我留了人盯着梅崔岩的,若是他露出去酒楼的踪迹,我的人就会想办法绊住他的脚步。”
只是这安排,不知道能拖住两人多久......
“走!”
江姝静迅速起身,与姜吕一同黎安所在的酒楼赶去。
“江主事。”
申玉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拦在了正要往酒楼里走的江姝静面前。
江姝静猛地刹住了脚,抬眼见是他,心头立马掠起不好的预感。
“小申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申玉清挑了挑眉,眸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意味深长道:
“自然是有事要办......”
“什么事?”
江姝静的目光越过申玉清的肩膀往昏暗的酒楼里看了一眼,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的沉重起来,不由得脱口而出:
“和梅崔岩有关。”
“嗯。”
申玉清轻轻点头,唇角扬起:
“今日事发之后,我总算是能说上一句,不负江主事所托。”
继上次干扰梅崔岩上报的女子科考一事上被摆了一道之后,申玉清心里头就一直憋着一股气。
江姝静体谅他的难处,愿意以身引路,再给他一个机会,申玉清心里更是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把梅崔岩的位置上拉下来,不负江姝静的希望,向长公主府送上一份完美的投名状!
可当他把话说开,申玉清惊讶地发现江姝静并没有出现他预想中期望的表情,反而是神色凝重。
他虽然不知道原因,可下意识地扯住了江姝静的衣袖,将人往旁边的茶馆拉去。
一边拉还一边解释道:
“待会儿里面恐怕会有大乱子,江主事这个时候不好出现在那里的,还是先同在下于此处避一避吧。”
江姝静微微迟疑,给姜吕使了一个眼色,就被申玉清给拉走了。
两人在申玉清原本预订好的雅间里落座,江姝静急忙开口问道:
“怎么回事?”
申玉清此时已经非常确定江姝静不希望今日梅崔岩出事,不,更准确的来说,是不希望今日酒楼里出事。
面对江姝静的询问,申玉清犹豫了,他要说吗?
说了,江姝静会阻止吗?
申玉清迟疑的目光停驻在江姝静紧锁的眉心一瞬,慢慢地开口了:
“我的人一直在盯着梅崔岩,得知他今日在这家酒楼会和女子交易科考名额,所以我安排了御史台的人去撞破这场交易。”
“那你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吗?”
江姝静的声音有些急迫,她仍旧心存一点侥幸。
“不知道。”
申玉清摇了摇头:
“我只安排了人盯着梅崔岩,没有细查那名女子的身份,这是我的疏忽。”
他撒谎了。
在那名女子频繁接触梅崔岩的时候,申玉清就也安排了人跟着那名女子,确保能知道这场交易准确的时间和地点。
江姝静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推开窗户,从二楼往对面望去。
从她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站在对面酒楼的姜吕。
两人的视线对上,姜吕冲着她打了一个手势。
江姝静的一颗心彻底地沉了下去,是黎安。
申玉清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江姝静,他知道江姝静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偶然,也清楚江姝静异常的反应代表了某种可能的立场。
可他没有阻止江姝静的举动。
他在观察和等待江姝静的取舍,他在通过江姝静去观察她身后站着的长公主。
这是一个很好的,让他判断长公主府是否值得他破釜沉舟的契机。
屋内安静下来,江姝静的心中充满了煎熬。
申玉清不说,江姝静也知道他对于梅崔岩的谋划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可黎安......
江姝静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完全遮盖住了她的眼珠。
几息过后,江姝静抬起头来,冲着姜吕摇了摇头。
然后她转过身来,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轻声道:
“如此,那我就在此处静候小申大人的好消息了。”
闻言,申玉清在心底长舒一口气,原本悬在喉头的石头也彻底的放了下去。
可他们不知道,在姜吕收到江姝静的指示退出酒楼之后,又另有一拨人直奔梅崔岩和姜吕所在的屋子而去。
屋内,黎安一身桃红粉装,柔弱无骨地伏在桌上,冲着对面的梅崔岩笑意盈盈。
桌上摆放着一壶上好的竹叶酒,壶内酒水已经空了大半,清冽的酒香弥漫了整个屋子。
屋内的两个人此刻都有些醉意了,尤其是黎安。
满面酡红,眸光迷离,隐隐有水光闪现。
她伸出一只手去,白皙修长的手指捻着一只盛满了酒水的杯子,往梅崔岩的唇边送去:
“大人,您吃了妾身的酒,可就得答应妾身的事情啊!”
桌子不算小,黎安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座位,还是得将胳膊伸得直直的,方够得上对面端着姿态的梅崔岩。
轻纱薄布的宽袖从黎安的手腕往肩膀上滑,露出她白皙滑腻的肌肤。
梅崔岩嘴上含糊地应着,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一片白雪上的五瓣桃花,眼神渐渐浑浊,喷洒着酒气的呼吸逐渐加重。
就着黎安染着丹寇的手饮下酒水,梅崔岩眯了眯眼睛:
“你放心,日后你跟着我入府,便只管享福就好,本官的夫人出身名门,必然容得下你这个小妮子!”
听了这话,黎安面上却没有出现梅崔岩预想中感恩戴德的神情,反而是双眸圆睁,微微错愕。
梅崔岩瞥了她一眼:
“怎么?你不想跟我回府,是打算做本官的外室?”
黎安这才知道自己连日来的殷勤讨好,竟是叫梅崔岩误会了自己是在献媚于他,要做他的后院人。
黎安过久的沉默,让梅崔岩心生不悦:
“难不成,你一个平民女子,还想要做本官的正头娘子?”
纵然她并无此意,可被人这样用言语践踏也足以叫她心生羞辱之感,尤其这人在此之前一直对她和颜悦色,温柔小意。
黎安面上浮起难堪的潮红,雪白的贝齿在红唇间厮磨,声音却温柔的像三月的春风:
“大人,妾身并没有僭越之心。”
“哦?”
不是为了做夫人,也不肯入府为妾,自然也不会做他的外室,这个小小女子在自己身边献了这么久的殷勤是为了什么?
黎安柔声开口了:
“妾身听说大人是礼部的大人物,一手掌管着今秋女子科考的种种事宜,深受陛下看重,妾身只是仰慕大人,想要瞻仰大人的英姿,不敢奢望其他......”
这话倒是新鲜得很,梅崔岩一双浑浊的眸子盯在黎安那张桃花面上,笑道:
“你想参加女子科考?”
黎安咬着唇,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梅崔岩挑了挑眉:
“怕是不止如此吧?”
“妾身......”
梅崔岩抬手,打断了黎安柔柔的解释,面色也淡了下来:
“你不必掩饰,若只是为了参加女子科考,你大可直接向礼部报上名字就好,倒是不必大费周章的来接近本官。
趁着如今本官心情不错,你若是有什么要求一并说了,说不定我就应允了你。本官今日走出这个门,明日与你再相见,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半是哄骗半是威胁之下,黎安撑不住将自己的目的说了。
静静地听完,梅崔岩心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看向黎安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起来了。
这个小小女子,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心思竟然这样深。
不仅想要名额,还想要自己保她必然能在榜上!
要的这样多......
梅崔岩冲她伸出一只手来,黎安不明所以地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忽然感到眼前一阵晕眩。
待眼前景象重新清晰时,黎安发现自己已经仰倒在榻上,身上压着满眼浓重欲色的梅崔岩,从他的口鼻中呼出来的酒气喷洒在她的脸上。
一股难言的恐慌瞬间席卷了黎安的全身,让她下意识地去推身上压着的人。
可这一次,梅崔岩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见好就收地收回占她便宜的手。
笑话,之前是他以为黎安的目的是为了勾搭自己,做自己的女人。
瞧她年轻貌美,身上又有股子勾人的劲儿,新鲜感上头,愿意纵着她这点子矜持,把最美好的时刻留在他们名正言顺的那一日。
可黎安居然不识好歹,那情况可就不同了。
他又不是九天之上的神仙,专门救苦救难的菩萨,怎么可能做吃不到肉的买卖?
梅崔岩不仅没有从黎安的身上退下去,反而一双大手越发得寸进尺的在她身上摸索着,拉扯着。
黎安一下子就被吓傻了,眼前的人影变得模糊,脑子也渐渐混沌。
当梅崔岩粗糙的指腹探入小衣,黎安在巨大而陌生的恐慌中忘记了反抗,眼泪倒是先一步从面颊滑落。
“安儿,你怎的约了本公子在此处见面——”
梅崔岩原本极好的兴致被人打断,粗黑的眉毛皱起,不悦地从黎安肩窝间抬起头来,看向门口。
只见孙如鹏笑盈盈地推门进来,口中还含着打趣之语:
“胆子肥了,竟敢约本公子饮酒,待会儿我可得——”
待看清屋内情形之后,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手中原本懒洋洋把玩的折扇僵在指尖,眼神都有一瞬间的呆滞。
反应过来之后,孙如鹏连忙转过身,去堵身后跟着他准备进来的兄弟。
可惜已经迟了。
他身后跟着的七八个人已经小半个身子都迈了进来,甚至有眼尖的看清了屋内的情形,认出了梅崔岩:
“这......这不是梅大人嘛!”
“哎?他身下的女人,不是前段时间跟在如鹏兄你身后跟得紧的那姑娘吗?”
甚至还有人认出了黎安。
这下子,梅崔岩可不仅仅是被人撞破好事的难堪了,还有被黎安欺骗的愤怒。
他猛地坐起身,伸手将黎安从榻上掀了下去:
“贱人!”
黎安身上的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摔倒在地上之后脑子还是混沌的,一双泪眼茫然地看着闯进来的孙如鹏等人。
半晌,她的理智才缓缓回笼,后知后觉到发生了什么,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她的喉咙里发出,掩面起身就要往外面闯。
却不想,慌不择路的她一下子就撞入了孙如鹏的怀中。
孙如鹏短暂的愣怔之后,牢牢地抱住了她。
他解下身上的外袍,将衣衫不整的黎安包裹了起来,后掌贴在她不住颤抖的后背上,轻轻地拍打着,安抚着:
“别怕,若是他欺负了你,你尽可以和我说,我替你主持公道!”
如一只小猫一样缩在孙如鹏怀中的黎安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不住地流着眼泪。
另一边,梅崔岩也听到了孙如鹏的这句话。
他自鼻子里冷哼出一声,不屑地看向孙如鹏和他身后站着的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披衣起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那群小子彼此对视一眼,一字排开,笑嘻嘻地拦在了门口:
“梅大人,您这是打算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梅崔岩眉宇间的怒气更甚。
这帮小子......就算是他们的父亲在这里,他梅崔岩也是不放在眼里的,何时轮到这帮小子看他的笑话,和他说这种浑话!
梅崔岩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只从嘴皮间吐出一个冷冷的:
“滚!”
这帮人原本只是跟在孙如鹏身后来看热闹的,并不是真心想替自家兄弟打抱不平。
可没想到,梅崔岩这样不给面子,眉眼间的鄙夷和轻视几乎要溢出来了。
少年意气,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
就算他们现如今无官无职没有功名在身,可他们还年轻,年轻到认为未来的天下总归是他们说得算的。
因此就算他们的父亲官职没有梅崔岩高,也依旧拦在了他的面前:
“梅大人,你奸污清白女子,还敢叫我们兄弟滚?这天下,可没这样的道理!”
“你胡说什么!”
梅崔岩的脸色阴沉如锅底,目光从这排小子脸上一个个看过去,最终定格在孙如鹏那双黑幽的眸子上。
他近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
“你孙家,敢算计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