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突如其来的声音,唬得江姝静心头一跳。
下意识地,江姝静横跨一步挡在了姜荷绮身前,右手摸到了腰间的软剑,左手的中指指尖顶到了袖中匕首冰凉的刀柄。
江姝静在电光火石间便调动出了一种近乎全身防备的姿态,然后便迅速的抬起了头,眸光如电地望向声音的来处。
一抬眸,却正撞进了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的主人正身姿轻巧地坐在一根树叶繁茂的枝干上,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她们二人。
见她们看过来,便迅速在唇边绽放出一抹欢快愉悦的笑,一双精致的绣花鞋掩在绣着繁复花纹的裙摆下,就在江姝静的眼前晃啊晃,晃啊晃。
原是吴芷莹……
见是她,江姝静在心底默默的松了一口气,手上紧张的动作也渐渐地松开。
然后垂眸的瞬间,她的心底却翻起了不小的浪潮。
刚刚,若不是吴芷莹主动出声暴露,她可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吴芷莹的存在。
离得这样近,她连一丝风声都没有感受到,吴芷莹的身手内息之高强深厚,可见一斑。
那殿下呢?
殿下是否有所察觉?
想到此处,江姝静不由得扭头去看姜荷绮的神色。
姜荷绮的面上只余笑意,并不见一丝一毫的惊讶之色,显然是早就察觉了吴芷莹之所在。
只见姜荷绮眉眼化开浅浅的笑意,伸手向高枝上的吴芷莹,嗔道:
“你还是快下来吧!小心勾坏了母后亲自着人给你做得这身软烟罗的衣裳。
要知道,一个足不出户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可不会随随便便就弄破了衣裳。”
“哼!京城就是这样,人金贵,东西也金贵!”
吴芷莹不满的皱了皱鼻头,伸手扯了扯袖子,眼中流露出一丝鄙夷:
“就这等货色,放在我们北疆,莫说是供若上品,就是白白送予我们,我们也是不要的!”
“好了,下来吧。”
姜荷绮听着吴芷莹嘟嘟囔囔的抱怨,知道她这段日子恐怕是吴家老宅憋闷坏了,不由得心下觉得好笑。
吴芷莹倒也听话,双手撑在枝干上微微用力,身子便腾空而起。
再一眨眼,便见吴芷莹已然身形轻飘飘地从枝干上落了下来。
脚尖轻点地面的瞬间,吴芷莹迅速的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姜荷绮伸出来的掌心中。
姜荷绮顺势微微指尖用力,便将吴芷莹摇晃的身形定住,稳稳的站立在了二人面前。
江姝静不由得抬头,只见那根枝干只是轻轻地晃动,就好像只是被风吹动的样子。
完全看不出来刚刚上面坐着一个人的痕迹,吴芷莹的身手了得,如此可见一斑。
江姝静沉思,这是她见过的第三个,叫她一眼便知自己身手远远不及的人。
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江姝静正心有感悟,另一边吴芷莹已然挨着姜荷绮坐了下来。
她懒洋洋地托着下巴,一双明亮的眼睛大大的睁着,望向姜荷绮的时候满眼都是崇拜之色:
“皇帝能同意开放女子科考,是殿下的手笔?”
姜荷绮莞尔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哇!殿下,你真的,真的,真的很厉害!”
吴芷莹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连说了三个“真的”,毫不掩饰的表达她心目中对姜荷绮的欣赏崇拜。
姜荷绮笑盈盈的摇了摇头:
“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时命如此,我也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这句话并不是姜荷绮的过分自谦,而是她在做成这些事的过程中的深刻感悟。
即便她心有宏愿,也要有姜何言和程山两人的无耻行径在前,以皇家颜面做码,方可以撼动皇帝心中的决定。
也要有陈御史这样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老臣肯为此冲锋陷阵,叫她师出有名。
当然了,还有她一直能感受到的,来自皇帝的,若有似无的纵容。
这其中,她皇室长公主的身份是她天然所占的最大的优势。
因此,虽然在外人看来,这一年来京城中掀起的风风雨雨中都有她姜荷绮的影子,可实际上她也不过是时间长河中的一叶扁舟而已。
“殿下谦虚啦!”
吴芷莹不知道姜荷绮心中的种种想法,只是感慨这世界上怎么还会有姜荷绮这样的神仙人物!
又好看,又厉害,还谦虚!
这样的人,干什么都会成功的吧!
不对,刚刚……姜荷绮好像就失败了一次……
吴芷莹想到了刚刚徐燕宜冷淡的眉眼,她不由得抬眸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姜荷绮的脸色。
然后,身子悄悄地朝她身旁挪了挪,一双大而明亮的眸子里闪着细碎的光:
“殿下,刚刚那个美人不答应你,你们可以考虑我呀!”
姜荷绮挑了挑眉梢,意味不明的自唇畔磨出一个字来:
“你?”
“对啊,我!”
吴芷莹伸出纤细修长的一根手指,分外笃定的指向自己,在眉心处悠悠的划了两个圈:
“我的身份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从京城通往北疆的一条小路上,八匹高头骏马疾驰而过,扬起高高的飞尘。
这八个人从清晨一直在赶路,中途片刻不曾停歇,直到浓重的夜色完全笼罩住大地,叫他们看不清前方路的时候,他们才慢慢的止住了脚步。
马刚刚停稳,八个人便整齐划一又动作利落地从马背上翻身而下。
然后取出随身的行囊,掏出一块薄薄的饼子,狼吞虎咽地塞进口中,几乎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
又仰头灌了几口水下去,把空了的水囊往中间空地上一扔。
其中五个人吃饱喝足之后,迅速的寻了一些枯枝枯叶堆在一处,然后便和衣躺倒在了地上。
另有一个人抱着剑,倚靠在树干边,双目中折射出锐利的光,时不时扭头警惕地望向四周。
而剩下的两个人,则是轻手轻脚地捡起空地上的水囊,在腰间挂上一圈。
然后又走到每个人的马匹边,从马匹左侧垂下的布袋中解出来一堆脏衣服抱在怀中,往不远处的河边去了。
到了河边,两人先是用随身挂着的十多个水囊装满了水,然后再把衣服抹了皂角,放在水里清洗。
两个人都面色疲惫,眼下乌青一片。
刚刚勉强塞到肚子的饼,经过冰冷的水一泡似乎都发胀了,直往他们的喉咙里反。
噎得他们谁都没有交流的欲望,只是沉默地清洗着各自手上的衣裳。
其中站在左侧的那个人洗着洗着,突然加重了手上的动作。
把所有衣服都团成一个团,弯腰猛地按压到水面之下,然后又迅速的捞出那个衣服团,带起一片片的水花。
然后又猛的砸进水面之下,再迅速地捞起……
如此反反复复,几次都不停歇。
另一个人不由得频频侧目过来。
他们都是男子,大老粗,本就做不来清洗衣物这样精细的活计。
所以,他也是这样放入水中,再捞上来,再放入水中的洗衣裳。
可是不同的是,他的动作缓慢而轻柔,除了揉搓衣物时会滴落水柱惊起小小的水花,其余时候都几乎没有声音。
而他身侧的这位,动作粗鲁,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他频频侧目,见对方不仅没有放轻动作,反而有越发大力摔打衣服的趋势,不由得挪动脚步走到那人身边。
低声提醒道:
“朱七,你动作小声一点,可别把他们吵醒了!”
说着,又扭过头朝着他们休息的地方努了努嘴,声音更低了些:
“你知道的,柳副将睡觉轻脾气又大,你若是将他吵醒了,少不得要挨他一顿臭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