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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的前殿。

一道珠帘长长的垂下,一身华装,凤仪万千的皇后娘娘站在其后。

一双端庄难掩精明的凤眸上挑着,静静地看着前殿交谈的两人。

锐利的眸光在一身孝衣,哭得楚楚可怜的吴芷莹身上一扫而过,旋即便定定地落在皇帝身上。

尤其是落在皇帝眸中一闪而过的兴味上。

多年夫妻,皇后知道他这是起心思了。

真是个......帝王啊!

吴芷莹痛失父兄,哭得肝肠寸断,上位的帝王肚子里却都是些猪脑肥肠的蠢事!

很快,皇后眸中精明的光一转,心中有了另外的主意。

吴芷莹叩谢皇恩浩荡之后,一抬首便瞧见一张洁白如雪的帕子递在她的眼前。

顺着托起帕子的那双手往上看,隔着朦胧的泪眼,吴芷莹看见皇帝冲她笑得温和:

“脸都哭花了,擦擦眼泪吧。”

吴芷莹再次叩谢陛下,方才双手颤抖着接过了那方帕子,在眼下轻轻地沾了沾。

最后,皇帝安排了自己信重的内侍亲自送吴芷莹出宫。

过了许久,皇后见他始终望着殿门口的方向不出声,便缓缓的掀开珠帘走了出来:

“陛下,吴将军的女儿怎么会......?”

虽听见了,也看见了,可皇后还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询问皇帝,毕竟......窥伺君王是死罪。

皇帝被细碎清脆的珠玉撞击声扰了思绪,皱着眉不快地转身看向皇后,淡淡道:

“吴正才和他的两个儿子被人暗杀了,吴芷莹是来报丧的。”

“什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是蛮夷人做的?”

皇后吃惊地捂住了心口,一双凤眸盛满了害怕,紧紧地锁在皇帝面上:

“那吴姑娘岂不是......”

“她就留在京城的吴家老宅了。”

“那臣妾安排几个嬷嬷和宫女去照顾吴姑娘吧!”

皇后没有给皇帝拒绝的机会,立刻扬声冲着外面唤了一句:

“玉珍!”

一个面容严肃的老嬷嬷应声走了进来,低眉顺眼的,连头都不抬。

皇后走到她面前,轻声细语的吩咐她安排人去吴家老宅,又反复叮嘱了要挑选心细本分的人,千万不能怠慢了吴芷莹。

顿了顿,又补充道对外只说这是吴家的表姑娘,其余的事情一定要闭紧嘴巴。

皇帝就这样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们主仆二人一说一应地迅速安排好了吴芷莹的事情。

他心里不满,但没有说话。

也不应该说话。

皇后是后宫之主,这等朝臣家眷的事情由她安排是合情合理的,也不会落人口实。

可皇帝心里的不满如藤蔓一样,在皇后和玉珍嬷嬷越来越细碎的声音中滋生出来。

最后,皇帝失去了耐心,看也没看皇后一眼,拂袖走出了凤仪宫。

“陛下,您是要......?”

“去关雎宫。”

身后,玉珍嬷嬷在皇帝离开后才抬起头来,担忧地看着皇后:

“娘娘,陛下似乎有些不快。”

这个时辰了,按照常理皇帝应当是留宿凤仪宫才是。

皇帝这个时候走出凤仪宫,去的还是与娘娘常年不对付的荣贵妃处。

今夜过后,这宫里还不知道要如何议论娘娘呢......

皇后的唇掀了掀,神色却是半点波澜也无:

“是有些不快,他嫌我多事了。”

“那......”

“这么多年了,他在女人的事上一直这样。”

皇后深吸一口气,把刚才皇帝阴沉的脸色抛之脑后,沉静的说道:

“告诉我的父亲,北疆那边出大事了,让他务必要留意军中四品以上武将的调动,想办法把我们的人塞进去。”

顿了顿,皇后的话中有杀意:

“若是有机会的话,让我们的人取而代之!”

玉珍嬷嬷面上闪过惊讶,旋即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关雎宫里。

二皇子正在荣贵妃面前给徐家求情。

他不明白,母妃明明已经答应自己和燕宜了,为何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很担心,若是再这样拖下去,谁也不知道徐言忧会在刑部大牢里发生什么。

“母妃,您到底什么时候向父皇给徐家求情啊?”

二皇子陪着荣贵妃吃过晚膳后,见母妃左右伺候的都是心腹,便伏在母妃的膝下轻声撒娇道。

荣贵妃纤细白皙的手指插入二皇子柔软蓬松的发丝间,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脑袋。

闻言,荣贵妃的眸子垂下,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怎么?徐家那个丫头催你了?”

见二皇子只是抿着唇笑不吭声,荣贵妃伸出食指在他的眉心点了点,更放柔了声音,一点一点地教给他:

“你呀!真是个傻小子!母妃知道你心悦徐家那个丫头,可是也不能太娇惯着她了!

若是她向你求什么,你便应她什么,甚至为了她四处求人。

那日后,她嫁给你,岂不是要翻过身来做你这个夫君的主?这女人啊,可以宠,可以爱,唯独不能惯!

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日后不仅会有正妃,还会有侧妃,庶妃等一众妻妾,这其中与她们相处之道,你可要好好拿捏。”

不仅如此,荣贵妃之所以一直拖着此事,也是为了架起姿态,最好能让徐言忧在刑部大牢里吃一吃苦头。

这样,徐家才更能明白她在困境中垂下的救命稻草有多珍贵,日后也能更好的拿捏徐家积累的财富和徐言忧在朝堂上的支持。

另外,荣贵妃其实并不喜欢徐燕宜那张过分妖娆妩媚的长相,那日她穿着宫女衣裳作着楚楚可怜的模样,却也难掩她眉眼间的艳色。

她相信,以徐言忧的为官之道,教养的女儿必然不是一个胸无点墨的蠢材。

徐燕宜未必不知道她的心思,可却还是三番五次地在皇儿面前催促,无非是拿捏着皇儿喜欢她,而自己这个母亲是拗不过自己的儿子的。

这样心机深沉,又故作姿态的女子......

荣贵妃的心中对徐燕宜的不喜又更深了一层。

“母妃,您说得不对!”

荣贵妃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忽地听得二皇子出声反驳道:

“圣贤说过,妻贤夫祥,夫贤妻顺。我既然心悦她,要迎她为妻,自然应当尊重她,爱护她,急她所急,忧她所忧。

难道,父皇对母妃不是如此吗?”

荣贵妃被自己亲自教养出来的“君子”狠狠噎了一噎,半晌都哑口无言。

“母妃,您就答应了儿子吧?下一次父皇再来,您就提一提徐家吧?”

二皇子并没有注意到荣贵妃面上的神情,轻轻摇晃着母妃的膝盖,软声求道。

荣贵妃深吸一口气,把满腔的郁气都压了回去。

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敷衍着“嗯”了两声。

原本伏在荣贵妃膝头的二皇子猛地直起身子抬起头来,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满含欣喜与期待地看向荣贵妃:

“真的?母妃您答应了?”

荣贵妃无奈:

“母妃难道还有不答应的理由吗?”

母子正说话间,外头传来宫女内侍整齐的跪拜声:

“奴婢\/奴才拜见陛下。”

荣贵妃美艳的眉眼一凝,心头暗道:

难道这真是天意?

不管荣贵妃心里如何,二皇子此刻是高兴的。

总算是不负燕宜所托!

“儿臣见过父皇。”

“臣妾拜见陛下。”

荣贵妃和二皇子双双起身,急走两步上前,蹲身行礼。

皇帝大踏步的走了进来,目光随意地往旁边一瞥,淡声道:

“宇儿也在。”

“是。”

二皇子在皇帝的示意站起身,但还是保持着身子微微躬下的姿态,恭敬地回话道:

“儿臣来陪母妃用膳。”

“你是个有孝心的。”

皇帝冷厉的神色微微舒展开来,在窗前的贵妃榻上坐下,随口问道:

“近来读的什么书?”

皇帝和二皇子每每父子相见,总是问些读书上的事,故而二皇子是习以为常且得心应手的。

只不过,这一次二皇子在开口前忽地想起了什么,微微停顿后才开口:

“儿臣最近在读孔公所言的仁。”

皇帝微微抬了抬眼皮,淡淡道:

“说给朕听听。”

另一边的荣贵妃在听到“仁”字的时候眼皮就狠狠地跳了两下,可却也无法阻止二皇子的侃侃而谈。

“孔公说,恭而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任人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

儿臣自省,还未曾如父皇般做到恭敬宽厚,诚信敏慧,施恩于天下,还算不得一个真正的君子。”

皇帝点了点头,轻声道:

“无妨,你能多思多省,已经胜过旁人许多了。”

皇帝来关雎宫自然不是专门来教导儿子,又简单说了几句后,二皇子便寻机告退了。

临行前,二皇子悄悄地给荣贵妃使了一个眼色。

二皇子的动作并不高明隐秘,好在皇帝也未曾在意。

荣贵妃在心里叹了口气,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二皇子这才放心地离去。

烛火被轻轻吹灭,两具熟悉的身体在黑暗中重叠交缠在一处。

荣贵妃胳膊绕过皇帝的脖子,柔软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他坚实的腰身上,面若桃花,声如莺啼。

这一次,荣贵妃敏锐的发觉皇帝今夜不同寻常。

像是在发泄某种情绪一般......

她也就更柔软的回应着他,将自己化作一股春水,柔柔的包裹缠绕着他。

耳鬓厮磨,香汗淋漓。

尽情纵兴的皇帝躺倒在榻上,揽着荣贵妃在怀中,粗粝的指腹无意识地在她白皙圆润的肩头摩挲,尾指勾着一缕濡湿了发丝在指尖痴缠。

荣贵妃抬眸,偷眼觑了皇帝餍足的神情,在心头斟酌着说辞。

皇帝垂眸,眼中欲潮未退,难得柔情道:

“怎么?有事为难?”

既然皇帝看出来了且开口询问,荣贵妃便也放下了心中的犹豫纠结,轻声道:

“臣妾近日倒是听说了一桩事......”

荣贵妃的手指在皇帝腹前打着圈,柔声将徐言忧的事说了。

“臣妾觉得,徐大人是户部尚书,青楼女子自尽的事又剑指户部,他就算是派了人跟着或是拿走了什么东西回去调查,也是情有可原的。

倒是程大人就因为这些摸不准的猜测把人关在刑部大牢里这么多天,一丝风声也不放出来,实在是......有些没分寸了。”

皇帝的眉眼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是有人求到你跟前了?”

“是。”

荣贵妃倒也没否认,坦白的回答道:

“是徐家那个小丫头。

陛下,臣妾先前与您提过的。臣妾看中了这个丫头给宇儿,接触过几次,觉得还不错。”

“这俗话说,教儿教女,莫离父母。徐燕宜这孩子,品行不错,进退有度,想来她的父亲徐大人也不会是穷凶极恶之人。”

荣贵妃深谙与皇帝相处之道,这等能被查出来的事实最好不要自作聪明的撒谎隐瞒。

至于,心中的心思算盘,才是应当藏得严实的东西。

固然,皇帝不喜欢贪婪,对他有所求的人,但是更不厌恶虚伪耍心机的蠢货。

荣贵妃是笑着坦白的,眉眼间一片舒朗。

她是自信的,纵然皇帝未必会应她所求,可依着她对陛下的了解,也不会因此恼了她。

“贵妃,是不是平日里太纵着你了!”

皇帝的面色倏然冷沉了下来,锐利的眼风直直地看向荣贵妃。

荣贵妃骤然浑身紧绷,连忙翻身滚下床榻,双膝并拢跪倒在床榻边,颤声道:

“陛下恕罪。”

皇帝没有动,只是一双眼睛阴沉沉地笼罩着荣贵妃:

“你频繁干政,难道是想拉拢党羽,试图祸乱朝政吗?”

荣贵妃连忙叩首而下:

“臣妾不敢。”

“此刻想来,姜何宇那些宽仁恩惠的话,也是你教给他说给朕听的吧?”

皇帝想起今日二皇子说得关于“君子五仁”的言论,似乎就在为荣贵妃替徐言忧求情做铺垫呢!

这样想想,皇帝身上蒸腾的怒意更甚了。

荣贵妃的脑袋埋在臂弯里,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皇帝敏锐多疑,宇儿的小心思在他面前犹如透明。

不过幸好,皇帝没有怪罪宇儿......

皇帝淡淡的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从床榻上传来:

“你就跪在那里,好好想一想自己身为后妃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