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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惜兰的棺椁终究没能在威武侯府呆上两天,

日头将落未落,天地间还有残留一抹光亮,一辆马车摇晃着从侯府角门驶了出来,

除了赶车的车夫和跟车的老嬷嬷神色略显沉重外,其他都和平日搬运的马车并无两样。

王嬷嬷站在角门处,目送着马车,

“嬷嬷,我有些害怕!”翠红挺着肚子,微微发抖。

“怕就安分些,别多想,别多管,有饭就吃,有觉就睡,郡主娘娘是不屑和你计较的。”王嬷嬷轻声说道,

“可是万一我肚子里的是男孩怎么办?”翠红不停擦着眼泪,

王嬷嬷冷哼一声:“男孩?男孩又怎样?逸天少爷也是男孩,还不是要送去别庄?”

“我不想和孩子分开,我不想死!”翠红突然狂奔而去:“我去找老夫人,我是老夫人的丫头!”

马车拐过巷子,王嬷嬷关了角门,心中叹息:老夫人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她也该离开了。

今日是学子出闱归家的日子,街上比平日更热闹几分,

自觉考得不差的学子,三五成群,杯盏高举,高谈阔论,全是对未来的憧憬。

更多的是此次春闱失败的学子,抱着酒坛醉倒在街边,时不时诈尸般的胡乱喊两声,惹来一串惊骂。

马车行驶而过,谁都不知这里面运的是什么,也没谁有空去关心这个问题,只有车轮碾过石条发出的声响,伴了谢惜兰一路。

第二日天微亮,威武侯府的角门处又驶出一辆马车,可这次却是闹出了一些动静。

“你们要将天儿送去哪里?”谢怀忠身板佝偻,从前只要他皱一下眉头,侯府里无人敢有二话,

可眼下,纵使他怒目似金刚,却只落了个车夫的讥讽:

“谢老爷,这里是侯府,你管得太宽了!”

“天儿是我的外孙,我是他外祖父,怎么不能管?”谢怀忠拦在巷子中央,手臂张开:“今日你们要送走他,先踏过我的身体!”

“我说谢老爷,你这就不讲道理了吧?”车夫摇着手中马鞭,吊儿郎当的说道:

“逸天少爷丧母,他去城外庙里替自己母亲点个长明灯什么的,也是一番孝心,怎么到你嘴里,就这么不堪呢?”

“谢老爷不会是死了女儿,就得了失心疯了吧?”

“拐角就是医馆,谢老爷还是抓紧时间去抓个药吃吃,免得兰夫人头七还没过,你们父女就团聚了!”

“你!胆敢如此放肆!”谢怀忠气得脸色铁青,

“放肆?”车夫沉下脸:“你一个无品无阶的文书,居然敢拦侯府的马车,这才叫放肆!”

“和他啰嗦什么?快走!”马车里有人不耐烦的呵斥,

车夫听罢,一挥马鞭:“再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

谢怀忠挺起胸膛:“让我见见天儿,如果他是自愿的,我就让你们走!”

车夫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还没等谢怀忠回过神,

“啪!”“啪!”

是马鞭挥打在人身上的脆响!

谢怀忠闷哼一声,靠倒在墙上!

“废物!”车夫啐了一口,拉起缰绳,催着马匹快速驶出巷子。

“天儿!”

“外祖,救我!”

马车里,隐约传来沈逸天求救的声音,但很快被压了下去,再无声息传出!

“天儿!”谢怀忠肝胆俱裂!

他没能护住女儿,现在连女儿留下的唯一子嗣都护不住!

“夫人,我没脸见你,没脸见你啊!”他使劲捶打石墙,手掌很快冒出血珠子,染红了威武侯府角门处的砖石。

春雨贵如油,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雨丝,不大,却丝丝缕缕缠入人心,

谢怀忠走的踉踉跄跄,一身布衣滚满了泥水,路边玩耍的孩童朝他扔去石子,

“这个流浪汉倒没见过,他也太老了!”

“赶他走!母亲说流浪汉会拐孩子!”

“我不要和娘亲分开,赶走他!”

更多的石子砸在谢怀忠身上,孩童不知留力,颗颗石子都都用尽了力气,

谢怀忠脸上被砸得破了皮,血水混着雨水糊了一脸,使他看起来确实如诡异故事里逃出来的鬼怪。

“姑娘,谢怀忠好像瘸了!”青霖挑开车帘望了一眼,回身说道。

此时谢怀忠正好经过,浑浑噩噩的他仿佛受了某种牵引,转头朝马车望去,

四目相对,顾非晚平静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谢怀忠呆愣了半晌,努力挤出一抹笑容:“非晚,你是来接父亲吗?”

“呸!”青霖一口啐在地上,手上用力甩下车帘:“不要脸的狗东西!”

“走吧,谢家只剩他一人,死又不敢死,活又不敢活,这样的日子才是他该过的。”顾非晚的声音冒着寒气,比春日料峭的雨水更冻人三分!

车轮滚滚而去,木楞的谢怀忠突然紧追两步,但脚步虚浮,重重摔在地上!

“非晚,我是你父亲,我是你父亲啊,你回来,我不要谢惜兰了,你回来,父亲与你好好过日子!”

谢怀忠磕得满嘴鲜血,嘴里嘟囔个不停,砸石子的小孩一阵害怕,纷纷散入各家,

青石铺就的巷子里,只剩谢怀忠一人狼狈的扑倒在地,

满身泥泞,满脸鲜血!

十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顾非晚只知道,这十日里,顾府的女眷们把漫天神佛都拜了个遍,

顾烨辰虽然满嘴不屑,但顾非晚亲眼看到,外祖父趁外祖母打盹的时候,去佛堂磕了好几个头,嘴里念念有词,很是虔诚!

“今日一早,我就听喜鹊窗户外叫得欢快,定是有喜事临门!”顾大夫人一边伺候顾老夫人用早膳,一边说着吉利话。

顾非晚眼圈有些浮肿,可精神却十足:“两位哥哥都是人中龙凤,若他们不得高中,那阅卷的考官定是眼瞎!”

“少胡说!”顾老夫人嗔怪道:“都快当娘了,还这么口无遮拦!”

顾非晚刚夹住的酱瓜片,又掉回了盘子里!

“咳咳,外祖母的话我才听不明白了!”顾非晚装作听不懂,放下筷子匆匆往外走:

“我去帮二伯母张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