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药粉的肆意，原本的药铺就像被折叠了一样，变成了轻薄柔软的纸页。
灵青虞站在纸上，看了一眼四周，发现其他人已经消失不见，到处都是飘飞的纸张，顿时来了兴趣：“怎么？想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故事？”
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缓缓响起：【这就是女人的故事。】
灵青虞不置可否：“哪来的论据？”
【这数万年来，人们所创造的所有文娱书籍。】
这个声音慢条斯理，又井然有序。
【那里面的女人，大多是这样的。】
【弱者、死者、受害者。】
灵青虞还真没办法反驳。
前世就不说了，这辈子，她也看过市面上流行的小说。
毕竟，她每次看到监察司焦头烂额，疯狂诅咒白迦陵的时候，其实也蛮好奇对方到底写了些什么。
然后就顺带一下当红文学。
凤傲天之类的升级打怪，肯定有不少。
但女频这边最红的还是言情。
而言情嘛，大家都懂……
灵青虞也不好说啥。
瞧见她不说话，那个声音仿佛有了底气，理直气壮地说：【男人的故事里，男人可以天生就是坏人。】
【与他们为敌者，杀。】
【令他们不悦者，杀。】
【拦他们道路者，杀。】
【女人的故事里，女人的复仇，却总要以自己被害、惨死、灭门等等为代价。】
【唯一的主动变坏，则是因为她们要竞争同一个男人。】
【她们变坏，亦或者说，变强，总是在受害之后。】
【要么就是把自己摆在一个卑微的位置，去竞争，去角逐，去等待一个男人的裁决。】
【难道这不是弱者的证明？】
灵青虞有种立刻把市面上的狗血言情小说全毁了的冲动。
她已经看出来了，这声音的主人很强，很强。
但tA对世界的认知，还是模糊的。
问题在于……
“我能请教一个问题吗？”灵青虞百思不得其解，“你观察社会，为什么要从文娱作品着手？”
“你不知那里面很多夸大、戏说的成分吗？”
那个声音回答：【文娱作品能反映人的欲望。】
【不同性别喜欢看的作品，反映不同性别的欲望。】
【不同阶层喜欢看的作品，则反映不同阶层的焦虑。】
【备受国民喜爱的作品，往往能揭露一个国家最流于表面的矛盾。】
灵青虞还真没法反驳。
她回忆了一下上辈子的大热剧，言情类暂且不说，反映社会问题的剧，聚焦的点往往是房产、教育、婚姻。
倾家荡产买房，背负沉重房贷却失业。
孩子的教育让人劳心劳力，亲子关系出现重大裂痕。
夫妻婚姻一地鸡毛，婆媳、小三等等等等。
还真都是百姓最关注的问题。
瞧见她不说话，那个声音又道：【千万年来，女性频道，最红的文娱作品，都是在讴歌爱情，歌颂道德。】
【这是女性在社会意识的变化中，自发的选择。】
【她们认为自己应该遵守道德，追逐爱情，并打心眼里认定自己是弱者。】
【正如这世上所有的作品，都离不开三个字。】
【修行者。】
没有任何一部小说、影视、游戏里，不会出现修行者。
它们或许是矛盾的起因，或者是核心的金手指，或者是问题的答案，或者是推动剧情的帮助……
就好像能否修行，便是问题的根源。
如果能成为修行者，或者和修行者结为夫妇，就是胜利，就是成功，就能解决一切迎面而来的问题。
反之，若是人生不能和修行者挂钩，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这就是帝国的普世价值观之一。
虽然帝国从来没有宣传，但上到王侯，下到百姓，心里都这么想。
修行者的价值远远胜过普通人。
“等等，你停一下。”灵青虞觉得这个倾向越来越不对了。
“你从此世大量的文娱作品中得到灵感，创作了这个故事？”
【嗯。】
“因为男频主要小说，都是野心家，为了争夺权力，为了获得力量，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所以三姓族人对沈姑娘的戕害事件，是以男人闯入无名堡而终结。”
“后续新的故事，也是三姓少主强行娶妻开启。”
“因为你打心眼里认同，男人就是这样的，他们就是会为了目标，去罔顾女性的意愿，加害女性，对吧？”
【嗯。】
“因为女频主要小说，女主就算复仇，曾经都是受害者，所以沈姑娘就算拿到了力量，她也必须犯错，必须受害，必须死于非命。”
“然后化作厉鬼，或者重生，前来复仇。”
“受害这个阶段，必不能少，对吧？”
【嗯。】
“那你特意选柔弱的母亲，和强大的孩子——”灵青虞有不好的预感。
那个声音很坦然：【因为很多女性喜爱的文娱作品里，女主并没有什么本事，她们能成为赢家的原因，除了有男人爱之外，还有个厉害儿子。】
【母凭子贵。】
【怀孕就能结婚，就能复仇，就能拥有一切。】
【生下强大的孩子，就是她们的筹码，是她们的勋章，是她们的免死金牌。】
【所有的作品里，她们都对孩子展现出了无私的爱。】
【但反映国民意识的热播剧里，面对孩子的抵抗、自我爱好等等，她们又展现出了极度的焦虑、控制和反扑。】
【我都是为你好，希望你成材。】
【因为二者的逻辑严重冲突，我才想要弄明白，她们究竟是爱着孩子，还是只爱强大的孩子。】
……你这完全是好的不学，学坏的吧？
灵青虞只觉一言难尽。
面对人类千万年来，甚至还将持续下去的某种集体意识，单凭她个人的力量，想要忽悠这位不明存在，好像有点难。
但没关系。
她还会一招。
那就是——“与其检讨自己，不如内耗他人”。
所以，灵青虞理直气壮地反驳：“你都说了，这些作品反映得是矛盾，是焦虑，是他们无法解决的问题，所以他们才寄希望于外力。”
“你是那种不能解决这些问题的人吗？”
“既然你不是，为何你要给你的故事增加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设定？”
“倘若只会学习别人的故事，那你就算看过再多的作品，设下再精妙的仪式，拥有再庞大的轮回和献祭，也不过是个三流小说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