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夏川的话,游方才注意到,偶尔擦肩的路人清一色吐蕃胡人的打扮,剃头梳辫,胡服着身,竟真的没有一个汉人打扮的。
游方突然想到了夏川早上口中的那四个字“亡国之奴”。
“陇头已断人不行,胡骑夜入沙州城。
汉家处处格斗死,一朝尽没陇西地。
驱我边人胡中去,散放牛羊食禾黍。
去年中国养子孙,今着毡裘学胡语。
谁能更使李轻车,收取沙州属汉家?”夏川边行边吟。
游方没有说话,只一张肃颜看着远方的路。
“这沙州城的汉人里只有我们夏府的人能穿唐服,只因我们爹爹带着娘去过逻婆觐见了吐蕃赞普,我爹爹对赞普说,他和娘始终都是大唐子民,如不是为了避难死也不会离开大唐。也不知爹和娘究竟对赤松赞普说了什么,总之我们家得到了赞普的特许,这个城中只有我们一家汉人可以保持汉人装扮,可以不说吐蕃语。”夏川继续道。
游方双眼继冷着面容,肃颜看着前路。
“如果人人都如你家中二老这般的骨气傲气,这河湟富饶之地何至于失至这近百年。”沉静了许久之后,游方终幽幽的说了这句话。
此时小初明白身边这两个男子的对话,凝重严肃,自己不便插嘴,也插不上嘴,所以也跟着表情严肃的往家行。
三人行至一个岔路口,夏川指了指前方的路:“游方兄,顺着这条路一直行,便是出城的路。我们夏府在右边。”说着夏川又用手指了指,右边的岔路。
“游方大哥你不来我家坐坐吗?我爹最喜欢招待大唐来的客人。”小初微笑看着挺拔俊朗的游方。
“谢谢小初姑娘,救命之恩莫敢相忘。”游方说完从袖中取出了小初中午扔在地上的流云头钗递给小初。
夏川见状,嘴角逸出了笑意。立刻背身向后走了十几步,停下等自己的小妹。
“这支钗已经坏了,你捡回来干嘛?”小初不解的问游方。
此时游方又从怀中取出一枚莹润滚圆的明珠,“这珠子是许久以前一位与我有缘的朋友相赠,如今我身无长物,连身上的衣袍都是你大哥赠的。现在我身上只剩了这枚珠子是自己的,这也是我仅有的财产。我将这珠子赠与小初姑娘,以报姑娘昨日的救命之恩。”游方说完又将珠子递给了小初。
小初看了已经放在手中被自己摘掉一个珠子的流云钗,又看了游方相赠的滚圆的珠子。当下心中有了主意。
只见小初将头钗又递给了游方道:“这钗子已经坏了,我必是不会要了,拿回去也只给我丢掉,给我也是糟蹋了。大哥拿去吧,这钗虽不是什么珍品,但找个当铺,应该还能换点银两。回大唐路途遥远,游方大哥比我更需要银两。游方大哥这珠子小初收了,小初若是不收,你肯定不安心,一直惦记着欠小初的救命之恩。”
游方微怔的看了小初道:“小初姑娘,女子的头钗可不能乱赠,你可明白?”
小初一双纯澈的眸子里盛满了不解与疑惑,看了游方道:“不明白,我只是让你拿去换钱,难道送头钗还有别的含义?”
游方浅浅的笑了。他自己也糊涂了,这早就不是大唐国土了,这里的人穿胡服说胡语已好几十年,自己怎么能拿汉人礼数与规矩说教于眼前这个单纯如水的小姑娘?
“没什么。”游方对着小初再次深深行礼相拜之后,坦然的接过了头钗,放入怀中。又向夏川客套了几句行礼告别之后,便踏上了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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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了游方的身影渐渐的缩小,小初笑嘻嘻的转过身来快步追上已经先行的几步的夏川。追上了之后小初直接伸手挽住夏川的手臂,往夏川身上蹭。
夏川皱了眉头看了小妹道:“有什么话你就说。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是知道的。”
“二哥,这个游方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你和大哥对他这般的客气?爹那点臭脾气都遗传给你了,你看人何时这样正眼相瞧过?我从来没听你吟过诗,你今天竟然吟诗给他听。还有大哥,他虽然是个烂好人,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他会把自己的衣服给别人穿,娘那点穷讲究的毛病给他。游方在,我不便相问,现在他走了,我一定要搞清楚。不问清楚,你们只当我是傻子好欺负呢。”
夏川缓下脚步惊异的看了小妹,这个在他眼中一直傻乎乎的小妹何时变得这般机灵?
“其实我和大哥也不敢断定他是什么人,只是觉得他的气度和仪表与常人不同。连他吃饭的样子和普通人不同。他说他姓大野,小妹你可知道这大野是什么姓?
“游方说他祖上是胡人,那肯定是胡人的姓呗。”小初和夏川边行边道。
“和你说多了你也不明白,中土大唐的皇族李氏曾经就姓大野。”
小初瞪大了眼睛看了夏川道:“但是这和游方有什么关系呢?”
夏川皱了眉头看了自己的小妹道:“刚才心里还夸你长大了长心眼了,现在居然问这么傻的问题。”
小初立刻用杀死人不偿命的眼神狠狠的瞪了夏川。
夏川看着小初的怒意,顿时眉眼笑开了花,小妹还是小妹。真希望她永远长不大,永远这般的纯真。
“我只是猜测啊,你别当真。”夏川对小初接着道。
“急死人了,你能不能把话一口气说完?”
“大野这个姓,是当时北周的皇帝赐给战功赫赫李氏的,李氏一族自己出来打天下之后又恢复本姓。也就是说这个姓存在的时间很短。只有李氏皇族本支才会知道和记得这姓氏。游方所以说他姓大野,第一也是不想胡诌一个姓来骗他的救命恩人,又不想说出自己的本姓,不想我们将他与皇族挂上钩。他这个人看上去少言寡语,不像是狡诈之人,所以一旦他说他姓李,我们肯定会胡乱扯他是皇姓,他不想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又不想骗人。所以只能说出一个祖上的姓氏来搪塞我们。既没有骗我们,又省去很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