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
韩诺昏昏沉沉睡了大半天，醒来的时候，窗外天色暗如深海，午饭没吃，肚子里咕噜噜地响，她起身去洗手间
到此，清醒，才发现，内裤的小腹位置，贴着一片暖宝宝。
几分钟后，韩诺下楼，而去观摩秦曼初和沈嘉行婚纱照拍摄现场的一行人也在这个时候回来。
就在楼梯上，和迎面进来的他们碰上。
“韩诺，还好点儿么？”
温夏挺累，抬手用手腕戴着的茉莉花环把长发随意挽起来，斜肩，编织包的包带从肩上滑落，身后的陆子云不动声色把包接到手里，顺势在她手上摸，温夏偷偷拍他，韩诺看着俩人的小动作，笑了笑，继续下楼梯：“嗯。好多了”
秦曼初先回房间卸妆，沈嘉行也跟着走了，佣人从厨房出来，说十分钟后可以开饭，大家则各自回房休整。
“韩诺小姐，你要先喝碗燕窝粥么？”
“好”
韩诺扶着楼梯扶手，脚底有些虚，她走的慢，早上画的妆卸了，一张脸没什么血色，睡裙又宽又大，显得她身子骨单薄如一缕柳条，轻飘飘地就那么一步一台阶。
韩彬站原地没动，一整天都在想她，问温夏，温夏不搭理他，他中午回来一趟，她在睡觉，没吃饭，不知道她哪儿不舒服，让厨房给她炖了粥，临走前他去洗手间，看见置物架上的包装袋，垃圾篓里带血的纸。
明白了，不放心，他又开车到超市里买红糖和暖宝宝，卫生棉也买了一堆，陪了她一个小时，程嫣的电话不断打过来，她睡得熟，安排好佣人隔一个小时过来看她一眼，他才走。
“中午没吃饭？”
韩诺点头，走到他跟前，明知肚子上的暖宝宝一定是他贴的，那些东西也一定是他买的，还是学着他，装傻
“太困了，就没起来吃”
程嫣问：“韩诺，哪里不舒服吗？”
韩诺看她，说没事儿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扣住，韩彬拉着她往餐桌走，程嫣就站在韩彬的右边，身体被他的肩膀一带而过的撞了一下，不稳，下意识的伸手抓他，而他像是没看到，又或者是根本无所谓
就那么走了，牵着韩诺
程嫣的手扑了空，心里隐隐感到委屈，长桌，围着一圈的餐椅，她看着韩诺被安排在那个位置，椅子上，放着一张很不符合天气的毛毯坐垫。
整个餐厅在吊灯的投射下呈淡淡的鹅黄色，两人坐在那里，安静，气氛跟着静，变得慢，变得迷……
变得，不言而喻。
韩诺左手撑着额角，右手拿着小勺子，心不在焉地在粥里轻搅，越搅，心里越烦，一口吃不下去，眼尾的余光时不时往旁边瞟，韩彬低头看手机
“冷？”
“嗯？”
两个字儿的交流，打破看似平静实则僵持的局面，两个人对视五秒，韩彬垂眸，韩诺顺着他的视线，落到自己的手臂
白皙的皮肤上一层鸡皮疙瘩，很细微。
韩诺搓了搓，说：“不冷”
低头继续搅那碗燕窝粥，头发跟着低头的动作落到侧脸，她随手别到耳后，韩彬翘腿，往后靠，手机在手指和桌面之间打转，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
“空调多少度？”
佣人回：“22度”
这个时候，程嫣坐到他另一边，将粘着后背的长发捋到右肩前侧
她正用手扇着风，韩彬也正在说：“调到26度”
程嫣惊呼：“室外25度好吗！”
佣人大概也觉得不合适，一时之间犹豫着没有动，等了一会儿，韩彬转头，这个过程给站在原地等话的佣人一眼，不紧不慢随后看到程嫣，压着不耐烦的情绪，沉声说：“你先回卧室”
“为什么？马上要吃饭了”
“她特殊情况，不能着凉。”
程嫣歪头，越过韩彬，看韩诺
韩诺沉默，低头吃第一口粥
手腕上的纹身，就那么看进程嫣的眼里，来不及让她看清楚，韩彬的手握住那串青色的字母
“凉了”
“没有，还温着呢”
韩彬不由分说，抽走她手里的勺子，碗拉到自己跟前，吃之前，吩咐佣人换一碗热的，到这儿，韩诺的手腕仍被他握着，垂于两人的椅子之间。
程嫣看不到那暧昧不清的肢体接触，唯一能看到的，仅仅是，韩彬用着韩诺用过的勺子，吃着韩诺吃过的粥
而这样的行为，太自然了，就像这是他一贯而成的生活习惯
程嫣紧眉
有一种领土主权被侵犯的感觉漫上来，这是女人的直觉。
韩彬随性洒脱，可他也有自己不能打破的原则，程嫣之前并不了解韩彬，但至少交往的这大半年，韩彬可以给她花很多钱，纵容她，顺着她，但，私生活从来和她分的开，很简单的一条，她喝过的水杯，韩彬不会用。
程嫣环臂，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往后靠，她心里虽不太舒服，但也不至于幼稚到跟男朋友的妹妹去争宠。
“正好我也饿了，给我也拿一碗吧”
“这……” 佣人端着托盘，面露为难：“因为今天中午只有韩诺小姐在家，就只炖了两碗，韩诺小姐午饭没吃……”
偌大的餐厅，空荡，静了片刻
程嫣脸色透着难看，韩诺在这个时候，在气氛几乎要凝结成一块冰的时候，表态，微微笑着，说：“先给嫂子，一会儿我直接吃饭”
“这……”
而佣人则是去看坐在两个女人中间的男人，等他的示意。
黑色潮牌t恤，脖子戴一条银色长链，吊坠垂在前胸，一个字母h，他的人和他的穿衣风格完全一致，狂的，傲的，他接着电话，似是察觉不到四周莫名诡异的气氛，置身事外，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
韩诺的目光在韩彬身上停留半秒，收回视线，轻说：“我还不饿，嫂子玩了一天也累了” ，她往后靠，向右边看过去：“嫂子，趁热喝”
程嫣说不上是一种什么心理，想赢还是想证明什么，所以她保持了姿态，她以为的，这栋房子，一个女主人该有的地位。
佣人正欲往程嫣那儿走，韩彬通话结束，手机放桌上：“吃你的”
就三个字儿，就是不容置疑的偏向
佣人立即把瓷碗送到韩诺面前，韩彬再要说什么，‘呲啦’一声，椅子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的碰撞，带着不能忍的气愤，程嫣甩脸走人。
韩彬在五秒后起身：“再炖几份，送到卧室”
韩诺低着头，几分钟前从他手里把手腕挣脱出来，细细看，默念，一个一个字母，一刀一刀尖锐，齿间咬着唇内，疼，肚子也疼，可哪儿，都比不上心里面的疼。
2
晚饭，韩彬和程嫣没有出现
佣人反反复复送了几次饭，第一次，是通知厨房，程小姐想吃甜口的，第二次，程小姐想吃辣的，第三次，程小姐闻不了鸡汤味儿，要喝海鲜粥……
几个佣人端着托盘穿梭在厨房与电梯之间，一趟一趟来回奔波，而餐厅，是必经之路，韩诺全当看不见，安静的夹菜，吃红糖馒头，秦曼初和小九想安慰两句，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温夏自言自语地骂骂咧咧，就咒到他不孕不育的时候，秦曼初无语了，手到桌下拍温夏的腿，瞪她，以示警告。
饭后，温夏说想去夜市逛一逛。
秦曼初摆了一整天的动作，已经腰酸背痛，吃完饭就被沈嘉行带回卧室休息了，小九也大差不差，往沙发上一摊，摆摆手：“不行，我老了，逛不动了。”
纪寒坐她旁边，无奈笑，拿手机搜索附近的会所，准备带她去做个spa。
韩诺心情不好，不想在客厅，也不在回卧室，不想呆在这个房子里，心思都被三楼吊着，就一个劲儿的闪现韩彬和程嫣在一起的画面，程嫣那会儿生气，韩彬肯定回去哄她，怎么哄，亲还是抱，喊她老婆还是喊她宝贝儿，越想越离谱，甚至她看时间，八点半，在想他们是不是已经躺在床上温存……
在阳台坐着，曲膝，窝在懒人沙发里，海风阵阵吹过来，裙摆悠悠飘摇，受不了，把脸埋腿上，受不了脑子里任何一个画面，手抓进头发，压抑着抽泣。
温夏的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陪着她，然后环抱住她
“韩诺，你还有我，我姐，小九，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温夏……”
“我知道”
半小时后，陆子云开车带着温夏和韩诺出门，车子开出去的时候，三楼阳台，韩彬站在那儿，指尖夹着一根烟，一口一口地抽，眼睛追着车子尾灯，瞳孔里那抹红色光圈，渐渐地，缩小，模糊，
直到，他整个眼睛，整个人，黯淡无光。
“韩彬！”
他周身烟雾弥漫，烟头扔地上，抬脚踩，鞋尖，用力地碾。
“韩彬！帮我拿睡衣！”
回头，顿了几秒钟，他拿手机，边给沈嘉行发微信，边往卧室门的方向走：“我有事儿出去一趟，你早点睡。”
许久，程嫣穿浴袍，坐床边，眼睛望着墙上的钟表，耳朵听着门口的动静，手里的手机始终安静，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等到十二点
几乎看到微信弹窗内容的那一秒，程嫣捞起真丝睡袍，踩着精致的凉拖，迫不及待地出门，在电梯里，整理头发，睡袍特意没系腰带，里面一件深V领蕾丝吊带。
她就那么款款走向客厅，和从夜市回来的韩诺，只差了半分钟。
这半分钟里
韩彬问：“肚子不疼了？”
“嗯，好多了”
“厨房有煮好的红糖姜水，喝了再睡”
韩诺站他对面，两人隔着一张茶几，不清楚他和沈嘉行在沙发坐了多久，茶几上白酒空了，洋酒剩半瓶，她没问，只接他上一句话：“嗯，知道了”
准备走，身后有声音问她
“韩诺，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睡？”
沈嘉行朝那儿看，懒散的靠到沙发靠背，脚腕搭膝盖上，陆子云在边儿上，同样一副看热闹的表情，韩彬没给反应，手把玩着玻璃杯，韩诺转头，程嫣慢慢把睡袍拢着，腰带打一个蝴蝶结。
“去夜市转了一圈儿”
“身体好些了吗？”
韩诺听的出来，这话里多少带着刺儿，她笑一笑，那碗燕窝粥，终究是让程嫣介怀了，哪怕是对她这个妹妹
“本来就没什么事儿，是我哥大惊小怪。”
“你哥疼你”
“哥对嫂子更好”
这句话后，韩彬抬眼，韩诺与他不期然对视，寒栗电光火石般流窜，她匆匆低头，之后，整个客厅，都是程嫣娇怪的口吻
她说：“好什么好，喝多了还得让我下来接他。”
韩诺脑子里乱糟糟想着什么，头顶忽的投下来一束阴影，她没抬头，因为她还没来的及抬头，就又明亮了。
韩诺缓缓向后看，他贴靠着她的身体，胳膊搭她的肩膀，她的手臂则环绕在他的后腰，好像承托了他的所有
他喝多了么？他没有。
可他和她，亲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