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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闹腾了一夜,

众人也乏了,

歇息了一天,

直到十七日一早,又过宁府行礼,伺候掩了宗祠,收过影像,方回来。

此日便是薛姨妈家

请吃年酒。

十八日便是赖大家,

十九日便是宁府赖升家,

二十日便是林之孝家,

二十一日便是单大良家,

二十二日便是吴新登家。

这几家,贾母也有去的,也有不去的,也有高兴直待众人散了方回的,也有兴尽半日一时就来的。凡诸亲友来请或来赴席的,贾母一概怕拘束不会,自有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三人料理。连宝玉只除王子腾家去了,馀者亦皆不会,只说贾母留下解闷。所以倒是家下人家来请,贾母可以自便之处,方高兴去逛逛。

闲言不提,且说当下元宵已过,只因当今以孝治天下,目下宫中有一位太妃欠安,故各嫔妃皆为之减膳谢妆,不独不能省亲,亦且将宴乐俱免。

故荣府今岁元宵

亦无灯谜之集。

刚将年事忙过,凤姐儿便因太过忙碌要强,又小月流产了。要在家卧床一月,不能理事,天天两三个太医用药。凤姐儿自恃强壮,虽不出门,然筹划计算,想起什么事来,便命平儿去回王夫人,任人谏劝,他只不听。

王夫人便觉失了膀臂,一人能有许多的精神?凡有了大事,自己主张,将家中琐碎之事,一应都暂令李纨协理。李纨是个尚德不尚才的,未免逞纵了下人。

王夫人便又命探春合同李纨裁处,只说过了一月,凤姐将息好了,仍交与他。谁知凤姐禀赋气血不足,兼年幼不知保养,平生争强斗智,心力更亏,故虽系小月,竟着实亏虚下来,一月之后,复添了下红之症。他虽不肯说出来,众人看他面目黄瘦,便知失于调养。

王夫人只好令他好生服药调养,不令他操心。他自己也怕成了大症,遗笑于人,便想偷空调养,恨不得一时复旧如常。谁知一直服药调养到八九月间,才渐渐的起复过来,下红也渐渐止了。此是后话。

如今且说目今王夫人见他如此,探春与李纨暂难谢事,园中人多,又恐失于照管,因又特请了宝钗来,托他各处小心:

“老婆子们不中用,得空儿吃酒斗牌,白日里睡觉,夜里斗牌,我都知道的。凤丫头在外头,他们还有个惧怕,如今他们又该取便了。好孩子,你还是个妥当人,你兄弟姐妹们又小,我又没工夫,你替我辛苦两天,照看照看。凡有想不到的事,你来告诉我,别等老太太问出来,我没话回,那些人不好了,你只管说。他们不听,你来回我。别弄出大事来才好。”

宝钗听说只得答应了。

一时荣府及园里上下,

都归在李纨,探春及宝钗手里,那宝钗知道自己毕竟是客,乐得脱手不管。那李纨又是个人精,只有探丫头逃无可逃。

时届孟春,

黛玉又犯了嗽疾。

湘云亦因时气所感,

亦卧病于蘅芜苑,

一天医药不断。

探春同李纨相住间隔,二人近日同事,不比往年,来往回话人等亦不便,故二人议定:每日早晨皆到园门口南边的三间小花厅上去会齐办事,吃过早饭于午错方回房。这三间厅原系预备省亲之时众执事太监起坐之处,故省亲之后也用不着了,每日只有婆子们上夜。如今天已和暖,不用十分修饰,只不过略略的铺陈了,便可他二人起坐。

这厅上也有一匾,

题着“辅仁谕德”四字,

家下俗呼皆只叫

“议事厅”儿。

如今他二人每日卯正至此,午正方散。凡一应执事媳妇等来往回话者,络绎不绝。

众人先听见李纨独办,各各心中暗喜,以为李纨素日原是个厚道多恩无罚的,自然比凤姐儿好搪塞。便添了一个探春,也都想着不过是个未出闺阁的青年小姐,且素日也最平和恬淡,因此都不在意,比凤姐儿前更懈怠了许多。

只三四日后,几件事过手,渐觉探春精细处不让凤姐,只不过是言语安静,性情和顺而已。可巧连日有王公侯伯世袭官员十几处,皆系荣宁非亲即友或世交之家,或有升迁,或有黜降,或有婚丧红白等事,王夫人贺吊迎送,应酬不暇,前边更无人。他二人便一日皆在厅上起坐。宝钗便一日在上房监察,至王夫人回方散。每于夜间针线暇时,临寝之先,坐了小轿带领园中上夜人等各处巡察一次。他三人如此一理,更觉比凤姐儿当差时倒更谨慎了些。因而里外下人都暗中抱怨说:

“刚刚的倒了一个

巡海夜叉,

又添了三个

镇山太岁,

越性连夜里

偷着吃酒玩的工夫

都没了。”

这日王夫人正是往锦乡侯府去赴席,李纨与探春早已梳洗,伺候出门去后,回至厅上坐了。刚吃茶时,只见吴新登的媳妇进来回说:

“赵姨娘的兄弟

赵国基昨日死了。

昨日回过太太,

太太说知道了,

叫回姑娘奶奶来。”

说毕,便垂手旁侍,再不言语。彼时来回话者不少,都打听他二人办事如何:若办得妥当,大家则安个畏惧之心,若少有嫌隙不当之处,不但不畏服,出二门还要编出许多笑话来取笑。吴新登的媳妇心中已有主意,若是凤姐前,他便早已献勤说出许多主意,又查出许多旧例来任凤姐儿拣择施行。

如今他藐视李纨老实,

探春是年轻的姑娘,

所以只说出这一句话来,

试他二人有何主见。

探春便问李纨。

这一问,后一答,没想到就生出一件大事,恰又被赶来找不痛快的赵姨娘听见,一时就成了一件大事。

把个本就是庶出的

一心想出头的探春

气得花容失色,

两眼含悲,

与那亲母亲赵姨娘,一来一去,说出一番要命的话来,幸好平儿恰好有事赶来,那探春只管拿了平儿作法。平儿知道其意,只一味地让了探春,苦得那赵姨娘不知如何是好。

这自己生的闺女,

却并不是自己养的。

她一个蠢人,

怎么会知道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