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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宝玉领着一队人马,

去了舅舅家给舅舅过生日。

那王子腾新点了九省提督,

正春风得意!

所以这贾宝玉也是小孩心性,

就特意点了手下大小,

十个人跟着。

这意思是他宝玉,

比他那九门提督的舅舅,

手下人还多一个。

你道是哪十个?

原来是奶兄李贵和王荣、张若锦、赵亦华、钱启、周瑞六个专在外面行走的人,都是有一身功夫的。外带着焙茗、伴鹤、锄药、扫红四个贴身的小厮。

这焙茗倒也罢了,

二爷有事没事,

原本都是他在照应着。

那伴鹤、锄药、扫红三个,

自然是各有各的用处。

也不必都告诉人去。

于是那宝玉就出了

荣国府西北边门,

一路向王家奔去。

再说这里,晴雯吃了药,仍不见病退,急的乱骂大夫,说只会骗人的钱,一剂好药也不给人吃。

麝月笑劝他道:

“你太性急了,俗语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又不是老君的仙丹,那有这样灵药!你只静养几天,自然好了。你越急越着手。”

晴雯又骂小丫头子们:“那里钻沙去了!瞅我病了,都大胆子走了。明儿我好了,一个一个的才揭你们的皮呢!”

唬的小丫头子篆儿忙进来问:“姑娘做什么。”晴雯道:“别人都死绝了,就剩了你不成?”

说着,

只见坠儿也

蹭了进来。

晴雯一见坠儿,登时火气就上来了,对了麝月和坠儿说道:

“你瞧瞧这小蹄子,

不问他还不来呢。

这里又放月钱了,

又散果子了,

你该跑在头里了。

你往前些,

我不是老虎吃了你!”

坠儿只得前凑。晴雯便冷不防欠身一把将他的手抓住,向枕边取了一丈青,向他手上乱戳,口内骂道:“要这爪子做什么?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

坠儿疼的乱哭乱喊。

麝月忙拉开坠儿,

按晴雯睡下,

笑道:“才出了汗,又作死。等你好了,要打多少打不的?这会子闹什么!”

晴雯便命人叫宋嬷嬷进来,说道:

“宝二爷才告诉了我,叫我告诉你们,坠儿很懒,宝二爷当面使他,他拨嘴儿不动,连袭人使他,他背后骂他。今儿务必打发他出去,明儿宝二爷亲自回太太就是了。”

宋嬷嬷听了,

心下便知镯子事发,

因笑道:

“虽如此说,

也等花姑娘回来知道了,

再打发他。”

晴雯道:

“宝二爷今儿千叮咛万嘱咐的,什么花姑娘草姑娘,我们自然有道理。你只依我的话,快叫他家的人来领他出去。”

麝月道:

“这也罢了,早也去,晚也去,带了去早清静一日。”

宋嬷嬷听了,

只得出去唤了他母亲来,

打点了他的东西,

又来见晴雯等,说道:

“姑娘们怎么了,你侄女儿不好,你们教导他,怎么撵出去?也到底给我们留个脸儿。”

晴雯道:“你这话只等宝玉来问他,与我们无干。”

那媳妇冷笑道:“我有胆子问他去!他那一件事不是听姑娘们的调停?他纵依了,姑娘们不依,也未必中用。比如方才说话,虽是背地里,姑娘就直叫他的名字。在姑娘们就使得,在我们就成了野人了。”

晴雯听说,一发急红了脸,说道:

“我叫了他的名字了,

你在老太太跟前告我去,

说我撒野,

也撵出我去。”

麝月忙道:

“嫂子,

你只管带了人出去,

有话再说。

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礼的?

你见谁和我们讲过礼?

别说嫂子你,

就是赖奶奶、林大娘,

也得担待我们三分。

便是叫名字,

从小儿直到如今,

都是老太太吩咐过的,

你们也知道的,

恐怕难养活,

巴巴的写了他的小名儿,

各处贴着叫万人叫去,

为的是好养活。

连挑水挑粪花子都叫得,

何况我们!

连昨儿林大娘叫了一声爷,

老太太还说他呢,

此是一件。

二则,我们这些人常回老太太的话去,可不叫着名字回话,难道也称爷?那一日不把宝玉两个字念二百遍,偏嫂子又来挑这个了!过一日嫂子闲了,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听听我们当着面儿叫他就知道了。嫂子原也不得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当些体统差事,成年家只在三门外头混,怪不得不知我们里头的规矩。这里不是嫂子久站的,再一会,不用我们说话,就有人来问你了。有什么分证话,且带了他去,你回了林大娘,叫他来找二爷说话。家里上千的人,你也跑来,我也跑来,我们认人问姓,还认不清呢!”

说着,便叫小丫头子:

“拿了擦地的布来擦地!”

那媳妇听了,

无言可对,

亦不敢久立,

赌气带了坠儿就走。

宋妈妈忙道:

“怪道你这嫂子不知规矩,

你女儿在这屋里一场,

临去时,

也给姑娘们磕个头。

没有别的谢礼——

便有谢礼,

他们也不稀罕——

不过磕个头,

尽了心。

怎么说走就走?”

坠儿听了,

只得翻身进来,

给他两个磕了两个头,

又找秋纹等。

他们也不睬他。

那媳妇嗐声叹气,

口不敢言,

抱恨而去。

再说那宝玉,到了王家新敕造的那从一品的府门外,早有人接住送了进去。那王子腾并不在家,只有那舅母和几个相熟的表哥。

那舅母也是个熟悉的,如今因为王子腾升职,是个一品夫人了。就对宝玉有了些慢待之意。那三个王家公子言语中就有了轻薄之意。只听那王家大公子就对了宝玉说道:

“二表弟近来可好,

又读了什么好文章么?”

宝玉知道大表哥有意考较自己,就欠身拱手,向大表哥说道:

“大表哥英才勃发,又新晋学位,学问、事业都是我辈仰望偶像。愚弟一直敬佩得很。最近愚弟正读那南华子的《应帝王》篇,里面最后那一段说:

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小弟正自不解,

改日一定好好向大表哥讨教!”

宝玉说完,那大表哥脸色已经大改。知道这宝玉也不是随便可以拿捏的,也就哈哈一笑,招呼多喝茶、吃果子罢了!

不想那小表弟年才不足十五,已经托根长长的水烟袋,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待宝玉告辞时,那烟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就顶到了宝玉新穿的、贾母新送的雀金氅上,只闻到一阵焦糊的羽毛燃烧的味道,再看时,那雀金氅就被烫了一个洞出来。

小表弟赶紧收了烟袋,

向表哥宝玉连连道歉。

那宝玉也不好说什么,

只好告辞出来,

随了众人返回贾府。

只是那新穿的雀金氅,

到底是坏了。

也不知还能不能修好,

也只好让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