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有一个名为“女蛮国”的小国时常向大唐进贡妙龄女子,与玉软花柔,玲珑剔透的大唐女子不同,女蛮国的女子个个妍姿妖艳,风情万种,是王孙公子争相抢购豢养的尤物,因为她们的身姿风韵像极了从壁画上走出的菩萨,坊间又习惯把貌美的女子称为“菩萨”,所以都把她们称作“菩萨蛮”。
漫香一眼看出那女子便是位菩萨蛮,她不知女蛮国远在何方,却知道菩萨蛮个个能歌善舞,满腔强压着的怒火正愁没处发泄,便一脚冲出店门反唇相讥。
“蕉芸轩选拔舞伎条件苛刻,凭小娘子的资质只怕连门槛都踏不进来,就别在这里口出狂言,惹人耻笑了。”
菩萨蛮汉语生硬,却胸有成竹地指了指孟得鹿与梅如。
“我不进便不进,一进门就要当头牌!你不信,我可以当场和她们比比!”
漫香眼前一亮,突然看到了破局之计,脚下抹了油似的滑到菩萨蛮面前,“此话当真?”
“绝无戏言!”
“那你若是输了呢?”
“情愿在店中打水扫地,当粗使丫头白效力三年,不取分文!”
“好!击掌为誓!”
清亮的三声击掌过后,漫香当众高声宣布:“这位小娘子的话诸位也都听到了,我黄漫香向来爱才,既然这位小娘子如此自信,我自然愿意给她一个出头的机会,如果她当真舞艺过人,蕉芸轩的头牌桂冠非她莫属,如果她技不如人,也要愿赌服输,为我白效力三年,还请诸位给做个见证,将来别说我漫香欺负人!”
人群交头接耳,漫香自然明白他们的顾虑,又提高了声音,“各位放心,方才得鹿与梅如的对决已经分出了胜负,各位之前下的赌注还做数,现在三人对决,算重新开赛,谁输谁赢还是靠大家投签说了算,大家说好不好?”
众人回头望去,见“回头路”老板娘玉落点头表示同意,才放心地欢呼起来!
菩萨蛮大方登台,翩翩起舞。
长安纵然乃天下之都,万国来朝,但对于坊间百姓来说,能一睹如此惊艳的异族风情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菩萨蛮发辫上的明珠,指间的响铃,腰间的轻纱无一不撩拨着他们那一条条没见过世面的神经,令他们如痴如醉……
曲至高潮,菩萨蛮突然纵身一跃,跳出舞台,身轻如燕地落到了台下一名看客的肩头!
但台下众看客早被她的异域风姿迷到痴了,个个都像被施了定身法术,木桩子似的站着,任由她蜻蜓点水般踩着他们的肩膀绕场跑了一周。
待她跃回舞台上,众人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面面相觑,直到闻到菩萨蛮的彩鞋留在肩头上的幽香才确定刚才发生了什么,暗暗懊恼没有抓住机会一览美人裙底春光!
众人疯狂地高呼着“再来一次”,将手中的签筹全部投到了菩萨蛮名下。
眼看胜局已定,菩萨蛮得意一笑,适时收场,只用一个曼妙的背影便轻而易举地将今夜又变成了一个充满遗憾的不眠之夜。
漫香当众宣布菩萨蛮斩获蕉芸轩头牌桂冠,孟得鹿与梅如的拥趸们虽然不甘心,但生怕自己的梦中神女被迫离开蕉芸轩,也只得退而求其次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回头路”楼下的人群如潮水般散去,玉落亲自端来了几只金锭摆在封迎木面前,这是他们二人暗中早有的约定:今日封迎木一掷千金不过是当众做戏,其实其中只有五成真正用于下注,其余五成金额会被玉落暗中返还,这样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刺激其他赌徒跟风斗气下注。
封迎木本想推辞,他喜欢来“回头路”是为了赌,却也绝不仅仅是为了赌,但看着玉落冷若冰霜的面孔,打量着她专门为自己描绘的蛾眉,想着自己与她之间至少还共同保守着一个默契的秘密,又觉得有些话暂且不说也无妨了……
这一场赌局封迎木先后押中了梅如和菩萨蛮,他没有输。
玉落也没有输,她还给封迎木的却能从其他赌徒身上十倍百倍地赚回来。
漫香也没有输,她赚了钱又赚了一名顶级异域舞伎,还找到借口顺利地保住了梅如与孟得鹿,正乐得合不拢嘴。
那些王公贵族们更没有输,对他们而言,一场博戏不过是千金买笑。
而真正输的,只有那些抱着一夜暴富之心将从牙缝中省出来的口粮钱投入赌场,却又血本无归的贩夫走卒们……
当晚,蕉芸轩大厅的墙上便多了一块“花名牌”,与其它名牌的红底绿色不同,这块牌子乃是红底金字,悬挂的位置也比名牌更高,彰显着其主人头牌的地位。
众人这才知道那名舞技超群的菩萨蛮的名字,“阿娜依”,意思是美丽的宝石,正应了她总是紧紧系在颈间的那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
孟得鹿那一曲剑器舞也已名动平康坊,加上她向来行事沉稳,漫香便让她接替婵夕担任了都知一职,平日负责监督众舞乐伎练功,协助自己经营店面。
梅如在“鸾羡会”上擅作主张,险些误了漫香的大计,漫香毫不留情地取下了她的“花名牌”,罚她七日不得待客。
与头牌失之交臂,众人都以为梅如会恨到牙根发痒,却不想她非但毫不生气,反倒勤快起来,领着小瞳楼上楼下打水洗地,熏香烧艾。
“现在又不对节气,熏的什么艾啊!”兰也被混杂的香气呛得连打几个喷嚏,抗议起来。
“梅如姐姐说了,这几日总有客人抱怨咱们店里有狐臭味,让我把店里好好打扫打扫,要不然店里该没生意了!”小瞳挥着冒烟的艾条上蹿下跳。
“狐臭……”
众姐妹心领神会,齐齐将目光投向二楼最尽头的房间,那里,是阿娜依的卧房。
梅如长叹一声,“哎……没办法,据说胡人平日里茹毛饮血,跟野人似的,也难怪他们体味难闻,迎风臭三里了……”
房门上有人影忽然靠近又忽然远离,看得出来,是阿娜依刚想出门,听到姐妹们的嘲讽声,又悄悄退了回去。
梅如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微笑吩咐,“小瞳,去后院摘些新鲜的花瓣给阿娜依姐姐送上去,她又要泡澡了……”
为保持自己的民族习惯,阿娜依从不与众姐妹同食同寝,拒人千里,但即便如此,也挡不住姐妹们总是借着体味羞辱她,所以除了吃饭练功和睡觉,她总在没日没夜地用新鲜花瓣和皂角泡澡沐浴。
孟得鹿悄悄回房取了样东西,想送给阿娜依,刚叩响她的房门,房中却传出一声尖厉的怒吼。
“别进来!”
孟得鹿吓了一跳,低声回应,“是我,得鹿。”
一阵慌乱的窸窸窣窣声过后,房门才打开。
透过门缝,阿娜依赤着双脚,裹着厚厚的被子探出头来,看起来,她还没来得及穿上任何衣服,唯有那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还紧紧地系在她的咽喉前,系着宝石的浅色丝带已经被水浸湿,粘着皮肤,好像一道足以将整个脖颈切成两段的致命疤痕。
孟得鹿隔着门缝递进一只小盒,关切叮嘱,“澡泡多了反而会伤害肌肤,我亲手调配了一款香膏,香味独特,留香持久,名叫‘摘艳膏’,你若不嫌弃可以试试,喜欢再问我要……”
阿娜依瞪大了浅棕色的双眸,怔了片刻才伸出被热水泡到皮肤褶皱的手将小盒收了进去。
阿娜依关了房门,小瞳又风风火火地跑上楼来,“得鹿姐,有客人要找你!”
“什么人?”
“嗯……一头熊!”
小瞳忘记了客人的姓名,只在空中比画出一个庞大的身躯。
孟得鹿眸子一紧,居然听懂了,“钟望鹏?”
“对!正是地官侍郎钟苑东的独子,钟望鹏!钟公子说了,‘鸾羡会’上你一曲剑器舞把他迷得晕头转向的,今天就是专程为你而来的,得鹿啊,能攀上他可是你的福气啊!”
漫香跟上楼来,一边说着,一边爱不释手地向孟得鹿展示着钟望鹏刚送的见面礼,一只金碗。
那金碗华贵精致,捧在手中沉甸甸的,被阳光一照,金灿灿的光芒耀得孟得鹿双眸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