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许怀义就带着一队衙差出城往西边而去。
今日他收到封密信,上面写着在城西的一处庄子上,藏匿一伙儿掠卖人,并且那掠卖人可能马上就要离开汴京,请他务必带人去查看。
字条上还着重提及,让他多带人手。
自从郭家兄弟向许怀义递了讼状,得以伸冤,许怀义的名声就在坊间流传,每日都会有人拦在衙门口喊冤,门口的衙差在许怀义的示意下,不但不会恐吓、驱赶,还将苦主手中的诉状尽数收起来,送到许怀义桌案上。
早晨还没正式上衙,许怀义就前去衙署,处置这些文书,简单了解上面的案情,然后分别递给各自所属的衙门,他还会询问后续情形,也算是对这些苦主负责。
当他看到揭发掠卖人踪迹的信函之后,心头委实一震。
贺家庄子上发现的那些女飐,多数都是被掠卖而来,许怀义想要继续往下查的时候,却没了线索,也不知晓那些妇人们是如何来的汴京,又是什么人运送。
掠卖的那条线不能连根拔除,他们也不过就是解救了一些妇人而已,那些掠卖人依旧可以换个地方,换个商贾再继续做这些买卖。
许怀义也知晓,光凭他们,很难杜绝这些事,但多查一些,震慑到那些人,就能少一些妇人遭到毒手。
想到这里,许怀义当即下决定,带着人手前往那处庄子,即便写信的人说的都是假话,他也只是白费功夫而已,万一信函说的都真的,他没放在心上,岂非要错过线索
许怀义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都带上,悄悄地向那庄子接近,到了庄子外,没有径直找上门,而是吩咐手下衙差去打探消息。
跟着许怀义的都头低声道:“周围的农户说,这庄子的东家姓李,家中有位女眷是朝廷钦封的淑人。”
李氏,被封为淑人。
许怀义立即想到了刑部尚书的妻室。
贺家也是借了夏家的势,才能在汴京这般猖狂,但夏孟宪是朝廷三品大员,没有切实的证据,不能将案子烧到夏家身上,现在冒出了李家的庄子,好像印证了那封信函不是无的放矢。
许怀义看向都头:“若是果然发现了蹊跷,你立即去往县衙求助,让衙署调动人马前来。”
都头就要应声,立即听到庄子里传出一阵嘈杂的响动。
许怀义皱起眉头,便在这时出去探查消息的衙差回来道:“庄子上打起来了。”
“庄子上至少有几十人,恐怕光靠我们这些人,很难将所有人拿下。”
那些人不顾一切逃走,难免会有漏网之鱼。
许怀义立即吩咐人去知会衙署,让衙差盯紧了庄子,他们也暗中行事,先将庄子围起来。
若是能按许怀义安排的进行,庄子上的人必然能全都伏法,但是事情瞬息万变。
衙差再次探听情形时,发现庄子上关押着不少女子。
许怀义不得不改变主意,让人先营救那些女子。
一旦他们闯入庄子,里面的人必定以这些女子的性命做要挟。许怀义决不能让那些女子出什么闪失。
衙差将女子们的惨状说与许怀义听。
“一看就被关了许久。”
“很多人躺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
不光是这样,那些女子还衣不蔽体,有人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很难不惊动庄子的人,将人都救出,”都头道,“不如等衙署的人到了,我们再一起行事。”
许怀义看向都头:“你是怕救不出人,被人追责”
都头欲言又止,他们本不该越过县衙处理此事,做好了不一定有功,做不好一定是错。
许怀义道:“里面的女子随时面临性命之忧,人命关天的大事,岂能急着推卸责任你只管去做,有什么过错我来承担。”
都头一脸羞愧,不敢再说其他,忙带着人潜入庄子中,一路向地窖而去。
地窖外的守卫刚好不在,衙差弄坏地牢的锁头,都头弯腰走进去,更加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都头下意识地掩住口鼻。地窖里的味道不止难闻,且让人睁不开眼睛。
妇人们见有人进来,其中一些人立即向角落缩去。
还有一些人留在原地,她们要么晕晕沉沉,茫然地盯着众人看,要么太过虚弱,干脆没有任何动静。
地上还有几人,只盖了布片,露出下面的身体。
都头只觉得触目惊心。这些妇人显然没有得到妥善的照顾,兴许是因为衙署在汴京城内外都加了人手和关卡,妇人们很难被运送出去,看管她们的人干脆对她们不闻不问,因为势必要将她们都处置掉。
都头能确定这地窖中,至少有一具尸身,尸臭的味道骗不了人。
“别怕,”都头安抚妇人道,“我们是衙署的人,现在救你们出去,你们不要发出声音,免得惊动庄子上的人。”
都头说完话,向角落里的妇人看去,那些人还有走动的力气,他打算先将她们送出去。
都头向妇人伸出手:“别怕,我们现在过去搀扶你们。”
即便都头的声音很轻,妇人们依旧向后躲藏。
“你们看我们身上穿的,可是朝廷的公服”都头说着又掏出腰牌,“这是朝廷下发的腰牌,不会骗人。”
这番劝说,终于有了效用,妇人们怔怔地瞧着都头和衙差。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喊叫声,众人纷纷向外看去。
守在门口的衙差进来禀告道:“庄子上着火了。”
失火的时候,庄子定要乱起来,正是离开的好时机。都头吩咐衙差道:“事不宜迟,快将人带出去。”
都头和衙差分别拉起一个妇人,几个人向地窖外走去,就在这时门口的衙差发现了匆匆而来的李管事。
“谁……”李管事先是发出声音,然后看到了地窖里的情形。
看到几个衙差,李管事的心登时沉了下去,果然还是引来了衙署的人,李管事额头上立即淌下了冷汗。
若是不想个法子,他只怕无法脱身,紧急关头,李管事看向衙差身边的那些妇人,随即喊叫起来:“他们不是衙差,是掠卖人假扮的,快跑。”
李管事早就说服了几个妇人入圣教,妇人们自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当即甩开都头和衙差欲向外奔逃。
还有人听到“掠卖人”三个字,干脆撞向都头。
都头和衙差不曾想会有这般变故,当即一阵手忙脚乱,李管事趁机脱身,奔出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