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太爷咳嗽几声道:“朝廷让百姓购置私船,好叫汴水上更热闹。咱们也不能逆着朝廷来,那些小打小闹的,也就随他们去了,不过就是生计而已,谁知道有人不自量力,还想要组船队,从我们手中带走许多船工。”
他们开始确实没有在意郭家兄弟,否则就不会放任他们到今日。
直到去年冬日,郭家兄弟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东家雇工一日至少要给一百文钱,并且不能动辄随意打骂,若是东家这般作为,雇工一纸状书就能将人告去衙署。
趁着冬日水上没活计,这俩兄弟到处传扬这些话语,教着雇工反抗他们。
本以为不能成气候,谁知道天气暖和之后,郭家兄弟突然就多了好几条船。这也就罢了,他们四家都有船工向他们辞掉活计,去为郭雄、郭川卖命。
这样一番折腾,还真就让他们抢到了几桩买卖。
当然在他们四家看来,这些都是小买卖,让他们真正在意的是,他们的煽动的那些话,源头似是大名府。
大名府刘家倒了,一干官员被捉拿入狱。
那些人听到消息,个个都像捡了银钱似的,仿佛这股风能从大名府飘到汴京。
虽然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但再这样下去,难免人心浮动,会带来不少的麻烦。
郭家兄弟更是暗地里聚拢一些人,与他们作对。
再放任不管恐怕养虎为患。
于是四家开始动手查郭家兄弟,因此得知他们在找上京告状的冯家人。
冯家的案子说起来也与他们有些牵连,既然如此,还留着他们作甚?干脆连同冯家一起解决。
弄死了郭家兄弟,那些想要反抗他们的人,也就绝了心思。
周老太爷摆摆手,管事立即会意忙让人去备车。
戏看完了,也该回去歇着了。
孙大爷笑着道:“这种小事,着实不该惊动两位老太爷。”
周老太爷笑一笑:“小辈们越来越不讲规矩了,我们也来瞧一瞧,能弄出什么花样来,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简简单单就被收拾了,再无翻身的机会。
吴老太爷也跟着深吸一口气,朝廷一般有新政令下来,总会有些乱子,大名府的事就是如此。
他们也是因此不得不加小心。
万一郭家兄弟背后也有人呢?大名府那个谢氏还不就是如此?
“看来不能化龙了。”
早知道是两条小泥鳅,还不如在家中听曲儿的好。
……
除了这四家之外,还有人盯着这边的事。
茶楼上,贺璠正与葛英一起闲话。
葛英笑着道:“听说今日你们又要开私场了?”
贺璠面露得意之色,他也没想到瓦子里的女飐角抵能引来这么多人,他在瓦子还有许多别的买卖,做的也都不错,可不似女飐这样,不但能收钱,还能以此与京中富贵人家交好。
他的钱财都要从这些人身上赚来。
贺璠就觉得,从前祖父那一套不顶用了,以后还要看他的手段。
贺璠道:“我这都是小买卖,哪里像表弟你,跟着姨夫走南闯北,不管什么货物都能拿到手中,汴京中有两成的铺子,都要仰仗你们。”
“哪里有许多,”葛英笑着道,“我们就是帮人运货,赚些辛苦钱罢了。”
哪止。两年前大旱,大梁米铺到处收不到粮,只有少数商贾手中有粮食,葛家就是其中一只,光是那次葛家就赚了不少银钱。
贺家也是看准了这个,陆路不能与葛家争长短,但他们可以在水路上插一脚,这才看上了汴水。
“表弟前几日不是说要离京了吗?怎么又留了下来?”贺璠道,“可是有什么事?”
葛英去夏府见了李夫人,李夫人提点他多准备些廉价的瓷器运去榷场。李夫人的话他自然得听,于是准备找到高家人,一同商议这桩事。
当然不能光靠高家烧制廉价瓷器,但凡选去榷场的窑口,他都要去一趟。要知道一个消息就是一笔银钱,烧的瓷器多了,还需要他们的商队帮忙运送去榷场。
就这样葛英就留了下来。
虽然都是李家的姻亲,葛英没有与贺璠说的太详尽。
“李夫人还让我们打听大名府谢氏的消息,”葛英道,“表兄在汴京到处都有人手,还要多多出力。”
贺璠摇摇头:“一个小小的商贾,值得这样花心思?就算她在大名府有些名气,到了咱们汴京城激不起半点水花。”
汴京的水太深,一脚踏下去也就没了影儿。
贺家和葛家还不都是因为有李家这个姻亲,才能在汴京立足?
那个谢寡妇还能有这样的靠山不成?
“别想这个了,”贺璠拍了拍葛英的肩膀,“我们不如去饮点酒。”
葛英却有新的提议:“不如表兄带我去看那女飐角抵。”
贺璠摇头:“今日的角抵是给女眷们看的,哪里能让外男进去?”
葛英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我知晓你的庄子不小,你带我寻个高处坐下,我们就凑热闹,绝不会胡乱走动。”
贺璠还是觉得不妥,葛英却不停地劝说:“换成旁人也就罢了,都是贺家的产业,怎么就不能通融?你我乔装打扮一番,只当是在庄子里做事的。”
“这倒是不必。”贺璠答应下来,“我们晚些时候进去,你可千万不要乱走动,撞到哪家的女眷都是麻烦。”
葛英欢喜地搓手:“我听表兄的就是。”
两个人也不耽误骑马就往城外去。
此时贺家城外的庄子上,不少的车马来来往往。
蒋婆早早就来了,站在门房帮忙收帖子。登门的女眷她几乎都识得,就算遇到些生面孔,自有贺家管事在一旁相迎。
蒋婆顺利将人都请了进去,正想要歇一会儿,就又看到一辆马车缓缓而至,蒋婆立即提起了精神。
赶车、跟车的下人看起来就不一般。
不是他们穿着有多好,而是那副淡然的神情与寻常人家的下人不同,明明少了趾高气昂,却有一股子骄傲藏匿在骨子里,就算刻意遮掩,却也还是流露出几分端倪。
蒋婆常常出入内宅,自认识人是一把好手,只要她一打眼就能猜到对方的身份、地位。
虽然还没见到马车里的人,她的脊背却下意识地挺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