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殆收了小心思,徐太嫔又菩萨一样萧规曹随,王熙凤也没有卖弄才干的意图。
甄太妃的丧事办得平静无波。
直到三个人把所有的事情章程都定好,太上皇宣布,要正式召见王熙凤。
王熙凤不想单独应对他,便歪着脑筋,假作不懂,拉着徐太嫔一道觐见。
太上一见她两个一起来,挑挑眉,回头看一眼戴权。
戴权苦笑。
徐太嫔一个礼还没行完便发现太上的表情不对,当即身子一晃,扶着头就要往地上倒。
身边宫女连忙扶住。
太上嘴角微微一翘:“徐氏,你这是?”
“妾身最近多梦,睡不稳当。昨夜只睡了两个更次,如今有些头晕。
“妾身想祈太上,回去躺躺,不知可否?”徐太嫔皱着眉低着头揉着太阳穴。
太上拈须点头,煞有介事:“看来最近是累着了。
“你这几十年清闲惯了,乍然让你一管事,你便有些扛不住。
“也正常。回去歇歇。”
回头吩咐戴权,“交待御膳,给流泉阁送几天燕窝补补。”
徐太嫔忙谢了恩,又歉意地跟王熙凤点头:“只得偏劳贵妃了。”
然后就,一走了之了。
王熙凤看着这两老的配合如此顺畅,简直像是预先排演过一般,惊讶地差点儿合不拢嘴。
待徐太嫔离开,戴权手里的拂尘一甩,翠微殿后殿便慢慢变成了只有太上、王熙凤和戴权三个人而已。
太上这才沉了脸,一拍桌子:
“你们好大的胆子!连先孝仁皇后也敢算计!?”
王熙凤忙双膝跪倒:“妾身带了皇上给太上的折子,求为先孝仁皇后上尊号,还请太上御览!”
说着,双手高高举起。
太上的眉心又跳了跳,无奈地叹口气,示意戴权上前拿了过来:
“哼,若不是看在皇帝还有几分孝心的份儿上,我要饶得了你们才怪!
“嗯……倒也不用加这么多字,先加一个吧。毕竟墨氏还在世,他对先孝仁皇后太好,会招人议论。”
在崇昭帝的奏本里看了半天,挑了一个字:“圣字最好。”
王熙凤一直跪着低头听着,闻言忙叩头:“谨遵太上口谕。”
太上这才叫了王熙凤起身,问起了南安世子、小南王和南安太妃的死都是怎么回事。
王熙凤备细一一说了。
太上又问了问宫中的宋嫔的情况。
然后就停住,开始沉吟。
王熙凤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二人就这样对着沉默了盏茶工夫,还是戴权来回看了半天,耐不住,咳了一声,问道:
“今年暑热厉害。太上原还想着把和恪公主和端王殿下都接到别宫来避暑,又怕路上折腾。”
其实也不是怕路上折腾,而是宫里从夏天开始七七八八的事情就没完没了。
太上皇也担心路上出纰漏,万一送了崇昭帝唯一的皇子的性命,他也担待不起。
王熙凤一听,就明白太上这是想知道前阵子宫里的事情,当下叹了口气,摇头道:
“早知道就索性早些把陶哥儿跟和恪都送来皇祖父这里避一避了。
“宫中如今不肃静。”
接着又把宫中的事情挑挑拣拣说了一遍,“顺便”还说了甄太妃在南王府的诸般行径,甚至略略提了提北静王对南府之事的格外“热心”。
后头这件事其实太上自是略知一二的,但毕竟知道得不仔细。
可面前却不是什么追问的好对象,只得咳了一声,暗示王熙凤停了下来。
王熙凤忙住了口,低头等着太上皇示下。
“罢了,你也辛苦了。去安善殿看一眼太后,她若醒着,你就陪着说几句话;若睡着,你磕个头就回去吧。”
太上摆摆手,也有些疲乏,“老戴回头也给她弄些滋补的,她在大明宫也累着呢。”
戴权答应。
王熙凤如蒙大赦,忙告退出来。
戴权也跟着送了出来。
“吓死我了。”王熙凤拍着胸口。
戴权呵呵地笑:“有什么可怕的?”
“这是太上皇!当年刀山火海里杀出来的,咱们国朝的战神!那威势,不说话都能吓死我!”
王熙凤轻轻拍了一记,这才笑嘻嘻地跟戴权告辞,“下晌凉快了,您来翠波亭,我让安儿给您弄好点心吃!”
戴权拈须点头:“嗯嗯,去吧。”
又随手指一个内侍,“给贵妃娘娘带路,去安善殿。陛下说了,贵妃娘娘磕个头就走。”
小内侍忙答应着带了王熙凤过去。
安善殿里显然被清洗得厉害,如今只有十几个人服侍内外,显得格外冷清。
王熙凤看着众人怯生生大气不敢喘的模样,倒也没有落井下石,只是平静地往里走。
有一个憨厚的宫女迎了出来,看见王熙凤,眼睛一亮,略带激动地跪了下去:
“奴婢灵柏,给贵妃娘娘请安!”
王熙凤愣了愣,站住了脚,叫她起身,仔细看了看,问道:
“我还在东宫的时候,有一回去见皇后娘娘,是你在守门?”
灵柏眼圈儿一红:“娘娘好记性!就是奴婢!”
“你倒是个尽职尽责的老实人,最后能把你留在身边伺候,是太后娘娘的福气。”
王熙凤叹息着,自然而然地扶着她伸过来的手,慢慢往里走着,随口问道:
“太后今日如何?”
“回贵妃的话,太后娘娘此刻,醒着呢。”灵柏轻声道。
王熙凤脚步微顿:“哦?”
“前几天大乱,海嬷嬷没了。殿中的宫人又换了许多,太后娘娘醒来吃药时发现了不对。
“虽然奴婢也遮掩了几句,但是太后娘娘发现的次数多了,不信了……”
灵柏低下了头,“于是,从昨儿开始,她老人家只要醒来了,就会努力撑着不睡。
“奴婢也无法,便只好一边哄劝,一边点上安息香。
“到了今天,这一招也不管用了。您来之前正在发脾气,砸了药,也不肯吃饭,口口声声都是咱们要害她。
“虽说太上皇没说不许跟她老人家提起宫乱,但是以太后娘娘的身子,又哪里经得住那么大的事儿?
“奴婢正发愁该怎么办,外头他们就不管不顾地传了话进来,说您来了……”
王熙凤站着没动,呵呵轻笑:“怎么着,我这竟是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