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很多电话都来自除夕。一大早的,一夜未眠才刚刚沉睡的江木泽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
“喂······”
他的声音里全是困倦,却听得电话里传来李琳尖锐的质问:“江木泽,我包里的钱是不是你放的?你要吓死我妈呀!我昨晚三更半夜到家,还没来得及收拾,早上我问我哪来的钱,还以为是不是拿错别人行李了!”
“乖乖,我以为啥事呢。”江木泽一激灵,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那是我近半年来的工资,太多了,花不完,你就帮我花花呗。”
“我说了不要不要,你干嘛呢!”
“那就当作彩礼吧,叫俺丈母娘莫嫌少,收下吧。”
“彩礼也不用这么多!”李琳说着,反应过来,嗲嗲地说起来了,“江木泽,你要是真心想娶我,三只大公鸡就够了。这么多钱,我妈都从没见过!她还在旁边唠叨呢,说年后给你退回去;她还说了,让你过了初三,来家里坐坐,让她看看你长啥样儿······”
李琳唠叨起来,比陈立芊要命多了。但他不介意,认真地听完她的每一句话后,说:
“琳琳,你听我说,这钱就当是我给小姨子小舅子上学的,好吧?现在的学费越来越高了,你一个人根本承受不了,就让我分担一点。以后等他们大学毕业了,工作了,然后再慢慢还给我也行,好不好?我们都不容易,但互相帮助就会容易很多,你总不能一直让你妈妈为你们的生活劳累下去吧?如果将来老了呢?······”
一席话,说得李琳慢慢把目光转向了妈妈瘦弱的身体,慢慢地动了心,委婉地道:
“好吧江木泽,那我就收下先,将来我们赚了钱,再慢慢还给你。”
“嗯,这样才好······”
“不好!你要先答应娶我先!”李琳的反应极快,江木泽笑了起来,
“嘿嘿,娶你这是后话,除非你把这个钱当彩礼,我现在马上就娶你。”
“不行!我妈说了,彩礼就是三只公鸡,要又大又肥那种。”
“好好,等你回深圳,我去给你买三只大公鸡,好了吧?”
“嗯!”李琳高兴地应答着,忽而放低声音说,“你给我三只大公鸡,我给你生三个大胖小子,怎么样,合算不?”
“我喜欢女儿······”
江西南昌,陈家一家人都没回福安过年,正挤在客厅里,笑声满堂。姐妹俩在厨房里忙活,其他人都在客厅,包括杨晋和江启航。
江启航陪岳父岳母看电视聊天,杨晋则陪着两个孩子玩耍。作为姐姐,江念连好喜欢江小江;刚刚学走路的江小江,在姐姐的帮助下,在慢慢走起来的时候,总会高兴地叫“姐街姐街”;等姐姐回应了,江小江就撞进姐姐的怀里了。满屋子都是咯咯的笑声,好不温馨。
目前而言,知道江小江是江木泽的儿子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人;而这几个人,都很乐意保护好这个秘密,为将来的江木泽回归做准备。
可是江木泽会回归吗?
深圳玉律村四区,被李琳这么一闹腾,江木泽一点困意都没有,起床简单洗漱后,就烧开水煮方便面了。
除夕的早晨,外面的人已经提前过年,放起了鞭炮。其实广东人的迷信习俗不比福建人逊色,每逢初一十五他们都会烧香拜神,过年就更少不了了。
把开水倒进桶面里,盖上纸盖,他就到阳台浇花了。
一切生活的希望源于坚持与习惯,在这近半年的时间,他已经习惯了养花护花,以前这些事都是陈立芊做的。
他的习惯已经改变了,好像就是变成了打工人该有的样子,只是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怎么都没法改变。
吃了方便面,就是喝牛奶,这是日常。然后,他打开了电脑,瑶姐依旧没回复,于是他打开了qq音乐,才想起来曾经那个美妙的手机铃声。
插上数据线,他学着陈立芊的操作,先下载《秋天的叶子》,然后再自行剪辑。剪辑好前奏,然后保存,然后设置为手机响铃。
设置好后,他就一遍接一遍地听起来,那声音里全是陈立芊的故事,他百听不厌。
就算听腻了,他还有另外一首曲子,那便是大连的味道。他似乎忘记了梅姐,忘记了其实他会唱的歌曲还有很多。
没意思,他起身披上外套,向理家商场走去。运气挺好,理家商场在这除夕之日,早上还开门。
这次不用考虑要买什么,他专心致志地向五楼走去。人明显少了许多,很多柜点的营业员也正在打扫卫生,商场的工作人员则在布置新年新景象,都张灯结彩准备过年。
因为没有家,就没有回家的概念,更没有想家的那种感伤。心无旁骛地,他来到了琴行里,对正准备收摊的阿姨问道:
“您好,我可以试弹一曲吗?”
阿姨抬头,一脸错愕:“小兄弟,这都过年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呀?”
江木泽没有回答,搬来一条凳子,在钢琴前坐了下来,抬手就是试音。本来想阻止的阿姨见这阵仗,鄙夷的目光立刻变得惊讶。
试音完毕,他站起身,庄重地整理了一下西装和衬衫——没有戴领带,他自我尴尬了一下,扣起了最上头那个纽扣,才坐下。
轻轻地,他的左手中指点在了“抖”的音键上,随即便传来高低音有点紊乱的声音。但不管怎样,曲调他是记得的,阿姨也听出了一点眉目。
不行,他调整了一下凳子,平复了一下有点着急的心情——他不敢相信自己,忘了她的容颜,居然还忘了它的节奏!
“小兄弟,以前弹过吗?这可是高难度曲目,要不你试试别的?”
阿姨的态度变得相当好,却不知江木泽根本就不会弹别的。他努力静下心来,再次弹指在琴键间,一曲美妙的音乐立刻响彻在不算热闹的五楼,阿姨的脸上露出的极其诧异的表情。
对,就是这情调,就是这味道——曾经的沧海桑田立刻浮现在眼前,他又开始拼凑那张被遗忘的面孔。
他回忆,从头到尾一遍一遍地回忆,一点都不落下地回忆,直到身后响起热烈的掌声了,他还是没想起来!
“好棒!”阿姨上前一步,兴奋地说,“看不出来维珍妮普工,还能把钢琴弹得这么好!小兄弟,别介意上次阿姨对你的不尊重。”
“谢谢!”江木泽站起身,擦了一下泪水,转身微笑着鞠了一躬,然后才正步离去。
“怎么哭了?”阿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疑惑不已。
“是啊,弹得这么好,干嘛哭呢?”其他围观的人也很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