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早就猜到富察皇后的状态很差,却不知道,竟然会差到这种地步。
娘娘她……这是要舍弃自己,追随永琮而去了吗?!
她泪珠儿滚滚而下,有悲恸有委屈,还有手足无措的害怕和惊恐。
素练擦擦眼泪,忍着哽咽道:“娘娘她自从悼敏皇子下葬,就吃不下喝不下,就算是怕我们担心,勉强吃一点东西,也总是很快就吐了个干净。
若非担心着您还没醒,娘娘连东西都不肯吃。娘娘她……她四天前开始,整个人的精气神竟像是全都散了,奴婢实在是害怕……”
她不敢说下去,怕不好的事情一语成谶。
嬿婉忙忙擦掉眼泪,挤出一个笑容:“娘娘她是伤心憋闷在胸口,发不出来。”
四天前,不就是她醒来之后么?
娘娘肯为她提着这一口气,那就必须继续提着,怎么能得了她的心,却又半路将她抛弃?
她匆匆走到床边,跪下,轻轻喊她:“娘娘,娘娘,婉婉来看您了,您怎么瘦了这么多啊。”
富察皇后睫毛颤了颤,艰难地转头看向嬿婉,还没说话,眼泪先从眼角滚落。
这孩子,下巴瘦得都脱形了。
她虚弱地抬手摸摸嬿婉的脸:“好孩子,我,我谢谢你。”
那天,如果不是她将永琮抱出来,她连孩子的最后一眼都看不到。
她知道这件事有多难,若非体会自己一颗慈母之心,嬿婉怎敢轻动大清嫡子的尸身?
她深呼吸,声音微弱不可闻:“好好吃饭,我好着呢,别怕。”
嬿婉怎么能不怕呢?
她那额娘满心满眼都只有弟弟,当年不在的时候,她都哭得不能自已,更何况是如此真心待她,第一次让她知道母亲的怜爱为何物的富察皇后?
她眼泪直流,连连摇头:“娘娘,娘娘你看看我,我好害怕,我害怕死了,您都瘦脱了形了,您是准备抛下嫔妾和公主,独自去找悼敏皇子吗?”
她哇哇地哭:“这宫里的人,谁还会真心待嫔妾跟公主好啊!那么多明刀暗箭,奴婢和公主都笨,若是没了亲娘照顾,只有被人算计到死的份儿啊!”
她毫无形象可言,一会儿嫔妾,一会儿我,一会儿又自称奴婢,像是个被吓破了胆子的孩子。
璟璱在外面听得泪流满面,冲进来,跪在床上,抓住了富察皇后的另外一只手,张嘴想说什么,却是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皇额娘就只要儿子,不要女儿了吗?呜呜呜呜……”
她从来都自恃嫡女身份,连这两日进来哭诉,都强忍着情绪,不敢让惊恐害怕倾泻出来,如今听了嬿婉的话和哭声,却是再也控制不住了。
两个姑娘这样哭成一团,富察皇后的魂魄就是随着永琮飘得再远,也生生被心疼给拽了回来。
“别哭别哭,是,是我不好,光顾着悲恸,都忘了你们两个。”
“素练,去,去找太医,本宫要好好吃药!”
“莲心,给本宫,端饭来!”
吃了吐,那就再吃新的,吃饱了,便好好吃药。
嬿婉说得对,她如何能够放心,把这两个孩子就这样贸贸然丢下?
她要为她们两个撑腰,即便是哪一天撑不动了,也一定要替两个孩子铺好了后路,才敢闭眼!
嬿婉喜极而泣:“娘娘!呜,娘娘果然还是心疼我和公主!”
璟璱哭得打不住:“呜呜呜!”
……
长春宫里仍旧一片素色,却仿佛随着开春的新芽染上绿色,渐渐开始焕发新的生机。
正殿里,富察皇后从窗户望向凑在一起读书的嬿婉和璟璱,嘴角温柔地勾起,可看向齐汝的时候,却又慢慢落下:
“无需支支吾吾,你已经给本宫看了好几日,也该有个结果了。”
齐汝掀起衣摆跪下:“娘娘凤体违和,最好是不要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若是小心将养,至少也能……也能保几年安好。”
富察皇后脸色微微发白,神色却悲悯而冷静。
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她本就在永琏薨逝之后悲恸太过伤了身子,后来还没有养好身子,就强行有孕,生永琮,再次伤身。
连番打击消耗,再加上过去那么多年想不开,优思妒怒,便是以天下臻品供养,也该是养不回来了。
她看向齐汝:“皇上一直伤心不振,如今好容易开始召见妃嫔,你莫要告诉他本宫的情况,让他再添忧心。”
齐汝欲言又止。
富察皇后沉声道:“齐汝,这是本宫和富察家欠你的人情,自然会有重报。听闻你的小儿子医术天赋极高?本宫会请皇上将他免试调进太医院,你也好专心教导。
齐太医,你只需照旧给本宫调理身体,皇上若问起,就避重就轻,说本宫积极吃药,身体每天都在便好即可。等过两年,本宫会安排你荣养退休,到时候自有安排……不会牵连到你和小齐太医。”
齐汝只能叩首谢恩:“是!只是烦请娘娘一定保重身体,万万不可过度劳累,更不能大悲大喜,否则……”
他没敢说下去,但在场的几个人都明白。
劳累和情绪剧烈起伏,对富察皇后来说,是绝对的取死之道。
待齐汝走后,富察皇后看着素练和莲心眼睛通红地掉眼泪,温柔一笑:
“别哭了,要是让那两个孩子瞧出来了端倪,本宫该天天烦恼怎么哄孩子了。”
素练和莲心险些当场哭出声来,却又连忙兜住情绪,恭声应是。
素练祈求道:“娘娘,奴婢什么都听您的,什么都跟您说,求您,让奴婢陪着您吧!”
若娘娘一切安好,她被赶出去就赶出去了,可明知道这一走就是永别,她哪里敢走?
富察皇后深深地看着素练。
素练就要跪下磕头。
富察皇后轻叹一声:“起来吧,磕坏了头,该叫嬿婉那小哭包看出来了。这孩子,性子坚韧,脑子又那样好使,就是本宫都不敢轻易哄她了。”
素练大喜。这就是允许她留下来了!
她匆忙撇过头擦干净眼泪,走到跟前,压低声音将过去跟嘉妃的所有勾当,全部都倾倒了个干净。
院子里,嬿婉抬头看向正殿方向,就见富察皇后冲着她笑了一下,心里一阵依恋酸软。
她就知道。
她回来这一辈子,是来享福的。
爱她的人越来越多,她甚至都已经是嫔了,以后会更好更好。
璟璱塞了她一嘴的点心:“婉婉快,到你了,跟我玩儿你还跑神!小心我不理你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