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官婉儿身上黏黏糊糊从叶浩然处,回到凤仪宫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刚回来的上官婉儿就看到悄无声息的寂静大殿里,只有女帝一人站在御座之前。
正负手而立,抬头看着殿上匾额怔怔出神,显然已经等待许久。
听到声响,女帝缓缓回过神看向上官婉儿,神色复杂,几次张口欲言,却又生生止住。
许久,才听到女帝的叹息回荡在大殿之中。
“婉儿,朕有话要和你说。”
上官婉儿迎着女帝的目光,也随之叹息。
果然这天终于还是来了吗?虽然眼下不是合适的时机,但经历刚刚这一遭,自己和夫君的事情,恐怕确实也瞒不住了。
姐妹之间,是应该好好谈一谈了。
“陛下,我们之间,早就好好谈一谈这件事了。”
面对上官婉儿的目光,女帝忽然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刚刚朕去看过叶浩然了,他很好,也已经苏醒。”
上官婉儿坦然道:“婉儿已经知道了,叶少卿苏醒的时候,我就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
上官婉儿的话证实了女帝的心中的猜测,她的手指御座上抚过,内心汹涌。
“上次婉儿和我说,感情的事要两情相悦,两心相惜,今日朕才明白,是不是太迟了。”
“陛下能够明白就好,以后莫要糊涂了。”情如姐妹的两人,走到如今的情形,上官婉儿内心,一般汹涌。
女帝再次沉默,“婉儿,你会离开朕吗?”
“陛下……”上官婉儿犹豫了许久,缓缓开口,“等到这次风波结束,叛乱平定,如果婉儿想退去昭容之位,将大政奉还,陛下会如何。”
本来还在因为叶浩然之事烦躁的女帝,骤然听到这句话。
她不置信的看着上官婉儿,脸上的震惊缓缓凝固。
“婉儿,你……”
上官婉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默默的看着她。
大殿无声,唯有两人心事流淌。
女帝平静而深沉的开口。
“当年登基之时,你我姐妹一同起誓,月嘉与婉儿共天下。我掌兵戈,你主内政。效仿父皇母后,二圣同朝,共治天下。
月嘉从始至终牢记誓言,不曾有疑,婉儿今日为何要舍月嘉而去。”
就为了叶浩然那个狗贼嘛?
女帝心里酸溜溜的,自己没套着叶浩然也就算了,怎么连婉儿都被偷了。
许是婉儿累了……
上官婉儿想要这样说,却发现那些话梗在心间,无论如何努力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知道……会伤到她。
女帝的声音很轻柔,似乎怕一用力,便是难以抑制的悲伤。
“是朕这些年无法为婉儿分忧,婉儿累了,不愿继续了吗?”
她看着上官婉儿,双眸中已是泪光点点,一触而落。
是我这个昏君没有用,什么都做不了,叶浩然不要我,所以你也不要我了吗?
“不是……婉儿只是……”
上官婉儿急切开口,声音却在发颤哽咽。
不是那样的,婉儿从来没有……无论陛下变成什么样子,婉儿也永远不会有那样的心思。
上官婉儿走到女帝身边,轻轻伸出手,修长而美丽的手穿过她的黑发。
温柔抚摸着唐月嘉的脸颊,指尖小心翼翼,如拭珍宝。
“昔日上官家因武皇后而获罪流放,途中不幸染疫身亡,婉儿也因此为宫奴十余载。
陛下如今大权旁落,尽付我手,真的不怕婉儿心中有恨,颠覆朝局吗?”
唐月嘉将脸颊贴在上官婉儿的手心,贪婪的感受那份人生中仅剩不多的温暖。
“月嘉双亲已故,三位皇兄死于权斗。我于世间,早已孤家寡人,有何可惧。
你我自小一同长大,沿长安到洛阳,从公主至皇帝,一路扶持至今。
月嘉视婉儿为至亲之亲。婉儿若负我,我与死何异。”
女帝目光温柔而平静看着婉儿,泪水难以抑制流淌,落在婉儿手心,声音哽咽苦涩。
“又何必你亲自动手。”
“月嘉……”
上官婉儿再难以控制自己,将她娇小身躯搂入怀中,泣泪如雨。
“婉儿幼年孤苦伶仃,七岁被罚入洛阳宫中为奴时,当时上官家刚刚失势,婉儿与母亲在宫中受尽冷眼刁难。
婉儿虽然年长陛下,但是在幼年时,母亲远在洛阳宫中,婉儿一人在长安为奴,心中尽是惶恐。
在长安,是陛下……”
上官婉儿紧紧抱着她,泣不成声……
“是陛下……待婉儿情深恩重,视我如姐妹,从小偏爱相护。如今甚至将大周江山都与婉儿分享。
你我二十年姐妹情深,昔日誓言,婉儿不曾有一日忘却。婉儿此生,绝不负月嘉。”
......
女帝紧紧的抱着上官婉儿,内心感动不已。
“朕此生也不负婉儿,别说江山,只要婉儿喜欢,就连夫君,朕也愿意和婉儿共享。
上官婉儿:“........”
陛下你学坏了,婉儿和你心连心,你和婉儿动脑筋。
叶浩然那边走不通,就在婉儿这边下功夫。
“陛下,这种不利于我们姐妹情深的话,你暂时还是不要说了。眼下局势紧张,还是应该以国事为重。”
“婉儿所言极是。”
女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神色也郑重起来。
“婉儿,朕的功体突破在即,又与沧海君一战,受损严重,已经压抑不住,必须要即刻闭关突破恢复。”
女帝的功体突破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压抑太久,反而会将自己崩断。
上官婉儿沉声问道:“陛下这次闭关,需要多久。”
女帝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如果武承禄真的造反,消息从范阳至洛阳,至少需要七日,朕会在这七日内突破,在叛军消息抵达前出关,稳定朝局。
但是眼前乱象频生,朝野沸腾,朕很是担忧闭关后,引起更多动荡。”
上官婉儿则有自己的看法,微微摇头。
“自古危难当头时,天子不可示弱于人,陛下身体的情况瞒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防止有心人做文章。
现在明里暗里,都多少都在盯着陛下的情况,对方不知陛下深浅下,不敢乱动,但陛下要是现在出面,古怪的身体情况,反而给了许多阴谋者借口作乱的理由。”
相比自家陛下变傻变小这件事,闭关不理朝政这个骂名反而要好处理一些,毕竟都这么年了,大家都习惯了,最多骂的更狠一些。
要是现在出面,连相貌身体都变了,消息今天传出去,明天就会有‘女帝已死,正统在我’的叛军旗帜打出来了。
那时候,就不仅武承禄一路叛军了。
自家婉儿这么说,女帝也微微安心。
“朕已经下令从范阳到洛阳这一路加强戒备,真打起来,武承禄也要月余才能渡过黄河,看来朕在突破的时间上是充裕的。”
然而上官婉儿却摇头皱眉,眼神里很是担忧。
“外面杀进来是需要时间的,怕只怕陛下闭关后,自己内部先乱了起来,逼着陛下上朝现身,不给陛下时间闭关突破。”
逼朕上朝?
女帝闻言,微微皱眉:“你是说?”
女帝话音刚落,此刻大殿外,忽然响起一阵鼓声,隆隆突破天际,震响整个皇宫。
女帝和上官婉儿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因为她们都听出来,这个是登闻鼓的响声。
青鸟的脚步声在殿外匆匆响起,而后停在精舍之外通传。
“启禀昭容,三千太学生伏阙上书,敲响登闻鼓,请陛下正式结束闭关,出面上朝理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