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城西,永定河畔。
张老三是附近村庄的闲汉,今日驻扎在村子附近的官军撤走,他便想着到永定河钓些水货回去贴补贴补空了的米缸。
未曾想,他刚寻了个好地方坐下,就见河当中三道人影飞掠而过,只在河面留下三道波纹。
为首那绝美女子似是有些意外,转头冲张老三喊道:“快走!”
话音未落,张老三只觉脖颈侧边一疼,不禁伸手摸了一把,却是满手的鲜血。
他惊惧地转头看去,却见十数人向他而来,又迅速从他身边闪过,连一个眼神也未给他。
这些人过去后,张老三喉咙中“呵呵”了两声,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那边厢,云绫心痛地闭了闭眼,本想提醒那人快些逃命,却还是徒劳一场。
钱来和莫言之在飞掠之余对视了一眼,有心安抚两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沉默不语。
前日,莫言之探听到有个名唤淳于商的人来了涿州接替梁衡道。
对于此人云绫早有耳闻,知晓其是彦知节的军师智囊,便想寻个机会将之打杀。
眼下前线对峙许久,叛军的粮草皆需涿州供给,若能打杀了淳于商,定可教叛军军心动荡。
未曾想,她终究是低估了淳于商,今日行动之时落入了对方提早布下的陷阱。
淳于商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数十高手,个个皆有着后天境上品的修为。
幸而有玲珑示警,她方才及时发觉,带着钱来和莫言之闯出了涿州城。
淳于商显然并不想轻易放过他们,那数十高手兵分数路追击,此时岸边那十数人正是其中一路。
眼看这般逃遁下去不是办法,云绫料想此地离涿州城已远,追击之人当已相隔不近,不若解决了这十数人再走。
念及此,她冲钱来、莫言之使了个眼色,旋即腰身一扭向岸边掠去。
二人见状,赶忙调整气息跟随在后,同时握紧兵刃做好动手的准备。
那些人似乎没料到如此情景,当云绫踩上河岸,凤鸣剑带着淡金色的剑芒向他们杀来时,排头两人反应不及立时便被剑芒所伤。
若非他们关键之时凭着本能向后躲闪了一些,只怕便要命陨当场了。
云绫一击得手更不迟疑,手腕一转向其余人攻去,霎时间剑光大盛,与这伙人战作一团。
紧随而来的钱来和莫言之自知修为不敌这些人,各自截住两三个厮杀,只守不攻,专为云绫守住后路。
一时间,河滩上兵刃交击声此起彼伏,呼喝喊杀声亦不绝于耳。
有钱来和莫言之分担压力,云绫更不留手,一身真气运转到极致,真气力场扩散开来,将当面之人尽数罩住。
剑锋所过,莫名斥力挥洒而出,这些人动作俱是为之一顿。
趁此空档,云绫清喝一声,脚步轻动,身形化实为虚,眨眼间挥出数剑,剑气裹挟着劲风激射而去。
“噗哧!”
接连数声过后,鲜血喷溅,云绫的身影在血雨中穿梭而过,半点不曾沾染。
她徐徐转身,地上已躺了八具尸首,一个个双目圆瞪,至死犹在不敢置信。
那边厢,与钱来、莫言之缠斗的几人见状心神俱震,不敢停留,纷纷虚晃一招脱身而走。
钱来与莫言之正欲追击,却被云绫叫住。
“穷寇莫追,此地不宜久留!”
说罢,她当先收剑入鞘,脚下一点向西而去。
钱来与莫言之对视一眼,不敢耽搁,赶忙从后追上。
半个时辰后,一伙人出现在此地,为首那人三十余岁,方脸剑眉,眼神犀利,看着一地尸首沉默不语。
旁边有人检查了尸体,瞳孔一缩,返身抱拳,操着不太纯正的大周官话说道:“堂主,这几人是同时身死的!”
为首之人点了点头,用同样别扭的腔调说道:“一剑击毙八名后天境上品,这个公孙云绫果然名不虚传。”
“堂主,我们还要追吗?看痕迹,她应是向西去了。”
“追什么?来时国主就有交待,我们与彦知节只是合作关系,没必要为他的事豁出性命去。”
“是!”
随着对话结束,这伙人抬上八具尸首匆匆离去,看方向应是回涿州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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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雁门关镇守府。
韩成章一身便服坐在正堂内,下首坐了两人,高壮那个唤作韩承武,老成一些的唤作杨笮。
这二人皆是他的副将,韩承武乃是涞源县令韩承文的兄长,是随韩成章一同来到雁门关的同族心腹。
杨笮则是上任镇将的班底,已年过四十,素来稳重,多年相处下来,倒也颇受韩成章信任。
只见韩成章皱着眉头看了二人一眼,开口道:“大都督率部到了何处?”
闻言,韩承武拱手回道:“昨日来的消息,大军刚过忻州,估计再有两日才能到我们这儿。”
此时,杨笮却没好气地说道:“朝廷平叛的旨意到了半个月,听闻冀州军都已经和叛军交上手了,大都督却行动迟缓,也不知是为何。”
这话就有些好说不好听了,韩成章赶忙抬手制止杨笮继续说下去,轻咳一声后方才说道:“大都督许是有自己的考量,不可妄加非议。对了,本将让你们查的事如何了?”
话音落下,韩承武与杨笮对视一眼,开口道:“将军,按您的吩咐,我和杨副将一起将军中上下都暗中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如此便好。”韩成章颔首,随即笑道:“莫怪本将多疑,实在是涿州城的失陷让本将不得不小心些。”
闻言,韩承武和杨笮齐齐起身躬身抱拳,直道不敢。
韩成章笑着抬手示意二人坐下说话,随即开口道:“此番幽州平叛虽没有我雁门关什么事,却也不可松懈,要谨防北凉趁火打劫。将探马都撒出去,另外让关外的村庄都做好准备,要能随时撤回关内。”
“是!”
待二人走后,云绮从后堂转出来,皱眉道:“夫君,大都督行军如此迟缓,莫不是怯战?”
闻言,韩成章皱眉思索片刻,摇头道:“大都督久居并州,也是军中的宿将了。当年雁门关大战,其曾亲率三千骑绕道袭扰北凉军粮道,血战十余场方回。怯战,不可能的。”
话音落下,夫妇二人俱是皱眉,都想不出其中有何缘由。
两日后,并州大都督郭开盛率五万并州军抵达雁门关外十里扎营。
韩成章带上韩承武、杨笮二人出关拜见,双方就在营中一番寒暄。
回到中军大帐落座,韩成章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大都督,末将听闻冀州军在易京与叛军交战不利,燕王已率军北上支援。不知大都督这里可有确切的消息?”
闻言,一身戎装、面相威严的郭开盛微微颔首,沉声道:“韩镇将是想问我并州军为何行动迟缓吧?”
韩成章直视着郭开盛的眼睛,抱拳道:“不敢欺瞒大都督,末将正是有此疑惑。”
“哈哈!”郭开盛忽而大笑出声,抬手指了指韩成章,看向身旁的一名文士道:“王长史,如何,我就说今日韩镇将必定会问的,不如你代本官与他解释解释?”
王长史捋了捋胡须,起身看向韩成章道:“韩镇将,前方探马来报,彦从武已率军回到云中整军备战,分兵把守要道。此时冒然进攻于我殊为不利,这才延缓了进军速度。”
闻言,韩成章也明了话中之意。
并州与幽州之间有着太行天险,若是叛军早有准备,便可据险而守,并州军强行进攻难免伤亡惨重。
这时,王长史又道:“燕王已率左右骁骑卫北上,定可在易京方向占据优势,届时彦从武只能分兵南下支援,我等方可一鼓作气突破太行之险,直插云中镇腹地。”
韩成章不由微微颔首,也认同这个作战方案,当即抱拳道:“多谢王长史解惑!”
王长史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随即冲郭开盛行了一礼这才重新坐下。
郭开盛也未再多言,只叮嘱韩成章要时刻留心北凉的动向,提防着北凉趁火打劫。
韩成章自是谨言应喏,而后便带人返回了雁门关。
待其走后,王长史挥退帐中其他人,凑到郭开盛身边耳语道:“大都督,眼看时期将至,何不在今日留下此人?”
闻言,郭开盛沉着脸看了一眼王长史,冷笑道:“你也说时期未到,急个什么。”
“雁门关险要,之后再要攻取只怕迁延时日啊。”
“不急,你当本官这个并州大都督是白做的吗?雁门关,我欲取之,易如反掌。”
说罢,郭开盛便不再多言,打发了王长史下去。
回到镇守府的韩成章叮嘱了韩承武和杨笮几句便打发二人离开,独自一人坐在上首皱眉不语。
今日那王长史所言不无道理,他当时也觉得延缓攻势并无不妥。
只是回来的路上,他却越想越不对。
冀州军那边有燕王率左右骁骑卫支援,他们并州军同样有韩王率左右武卫支援。
以云中镇的兵力,根本抵挡不住并州军与左右武卫这十余万大军的攻势,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难道是为了控制伤亡?
但幽州的局势已然糜烂,此时更该行雷霆之势突入幽州,使叛军首尾难顾,即便伤亡大些想来朝廷方面也不会怪罪。
但要说这么做不对吧,他又实在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正当韩成章愁眉不展时,云绮从后堂转了出来,见状忙问怎么了。
他自也不会隐瞒,便将心中所想一一道出。
云绮闻言也是一头雾水,思来想去只能安慰道:“许是大都督爱惜士卒,欲要更加稳妥些吧。”
闻言,韩成章也只得点了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