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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的黑暗中,外公感觉自己身处云端,随着风儿起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也失去了对现实的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猛然从空中坠落,身体终于接触到了实物,有人在他的身上胡乱扒扯着他的衣服。

他很想抬手阻止对方,可身体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动弹不得,周围的一切也离他很远,感觉是模糊虚幻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根本无法分辨那声音在说些什么。

对方很快扒走了他上身的短褂,又伸手去脱他的短裤。

这要是被扒了,自己可就要光屁股了。

心中这么想着,外公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

拽住对方手的一刹那,世界重新回归了,他感受到了阳光的热量,手中抓住的对方的手,也变得无比真实,周围的声音也近了,终于清晰的传入了耳中。

他也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口鼻之中都是水,转过脑袋开始咳嗽呕吐起来。

“诈尸了!诈尸了!”身旁的声音带着惊慌,飞快的抽回了扒短裤的双手:“小哥勿怪,小哥勿怪,我就是想借你的衣服穿穿,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这时,又有一个声音嘲弄道:“陈老二,你个二百五,这人还没死呢,诈个球的尸。看你那怂样,居然都跪下来了,丢不丢人?!”

“还没死啊?!哎哟,那赶紧救人,救人。”

接着,外公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侧了过来,后背上被人轻轻拍着,帮他往外吐水。

过了很久之后,外公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恢复过程中通过跟陈老二的交流,也让他大致弄清楚了现在的情况。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他可能是顺着小溪的水流漂到了河里,又被泛滥的黄河水带着到处漂流,现在已经漂到了离家两百多里地外的地方,这里都是逃荒的人。

陈老二和他的那个同伴也不是本地人,他们也是因为黄河花园口被炸,家里被水淹了,于是全家人都出来逃荒。

只是这一路上的,总是有各种天灾人祸,有遇到鬼子开枪杀人的,有遇到霍乱疫病的,还有夜里睡觉被洪水冲走的,路上饥渴难耐歪倒在洪水里死掉的,甚至连个埋尸的机会都没,活着的人只能强忍悲痛继续逃命。

这一路下来,陈老二的一家老小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活着。

他这个的同伴是邻村的人,算是比较熟悉,就抱团一起走,到了这边,洪水水势总算小了一些,也终于见到了干燥的地面。

两人见到洪水从上游冲下来有东西,两个人就在河边捞东西,刚好捞到了昏迷不醒,顺水漂流了两天两夜的外公。

外公被捞上岸的时候,看着就是个死尸,陈老二想把衣服扒下来,回头看看能不能从别人那里换点吃的或者用的东西。结果扒到一半人突然动了,差点没把陈老二给吓死。

外公跟陈老二说自己也是出来逃荒的,并没有提保长抓人,路上遇到吃人禽兽的事情。

人性是很复杂的,某些恶行是不能提的,一旦说出来,可能就会成为埋在人心当中的罪恶种子,开出罪恶之花。

“小哥儿,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也是个照应,免得被别人欺负。”陈老二提议的时候,又把外公的短褂还给了他:“小哥儿,我刚才是真不知道,对不住啊。”

外公觉得陈老二这人还不错,最起码在发现他还活着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救人,一起上路逃荒是可以的。

可是等到穿上短褂起身,他才发现自己的右脚发炎化脓了,整个右脚肿得像是馒头一样,根本走不了路。

“陈老二,他活不下来的,脚上那么重的伤,就算接下来不遇到什么事情,也会烂腿死掉的,你不要白费力气了,咱们走吧。”另外那汉子一直冷眼旁观,此刻突然开口道。

正在尝试找东西包扎自己右脚的外公顿时僵在原地,刚才是劫后余生,他没有想太多,此刻听这人一说,他也发现自己在这乱世之中,能活下来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

如今大半个中原都被洪水淹了,到处都是逃荒的人,又有疫病丛生,就算身体健全的人,都会在逃荒路上死掉,如今他的右脚溃烂成这个样子,真的很难生存。

“可是……”陈老二有些犹豫。

他那个同伴继续道:“别可是了,你没看他自己都知道了,就他这样,路上必须有人照顾,遇到小鬼子,还不是被追上杀掉的份儿?走吧。衣服都还给他了,你又不欠他的,说起来你还救了他,应该是他欠你的。”

陈老二被他同伴给拉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朝这边张望,很快就消失在了满是荒草的小路上。

整个过程中,外公都呆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一言不发。

等到陈老二和他同伴走远了之后,外公才回过神来,从浑浊的河水中捞起一块粗棉布,在河水中冲洗干净之后,铺在石头上晾晒起来。

接着,他艰难的手脚并用,在周围的荒草之中拔了一些刺角芽(学名大蓟)。

此时刺角芽已经开花,叶片上的刺也很硬,摘了十几棵刺角芽,他的双手已经扎了不知道多少下,又痒又疼。

外公把这些刺角芽尽量团成一团,用晒干的布包好之后,又捡了一块石头,隔着粗布把它们砸碎了。

别看刺角芽扎手还很丑,却是很好的东西,叶子去了刺,是可以煮着吃的,逃荒时也是救命的口粮。

把叶子这样敲碎,是可以止血消炎的,外公也是听老人们说过,就想用刺角芽的汁液给右脚治一治。

这样能有多少用处,外公也不晓得,他的右脚情况那么严重,能稍微起点效果总比不管不顾强。

外公把粗棉布打开,把刺角芽的尖刺尽力捏了出来,接着就把满是刺角芽汁液的粗布包在了脚上,又用破布条用力的扎紧了。

处理的过程中,外公只觉得右脚上一阵阵麻木的闷疼,还隐隐传来一股股臭味,他都咬牙坚持着,没有放松半分。

他心里很清楚,想要保住性命,这点苦必须吃,要是连这点疼痛都忍不住,那就只能等死了。

等到外公把右脚扎好,刚准备起身再去找点其他草药的时候,远处一个身影朝着这边跑了过来,远远的有声音传来:“小哥儿,小哥儿,你还在吗?”

外公循声望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那是刚刚离开的陈老二。

他的心立刻悬了起来:这天杀的乱世,吃人的都有,这陈老二跟同伴明明已经走了,为什么还会回来?

自己身上身无长物,唯一有的,也就是身上这二两肉了,对方该不会……

想到这里,外公坐在原地没有动,手中却握紧了刚才他用来砸刺角芽的那块石头,藏在了身后。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如果陈老二没有恶意,那就算了,如果对方想要做什么,那块石头就是他最后的依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