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润书生又道,“是我不争气,到现在还没法给阿慧一个交代,阿慧别怪我好不好?”
看他这般模样,何慧心头一软,“怪只怪我们有缘无分。”
若不是当初错过了时机,多年阴晦于心中的情感不能表露出来,当今乱世,科举尚未开放,似他这般贫瘠书生,不知何时何地才能出人头地,何慧等了他这么久,如今是被驾到架子上,不得不上赶着去皇家了。
“阿慧,求你在给我一些时日,我必定在朝堂之上一展雄志。”
“机会哪里是这般好得的?如今你一无功名在身,二无官位,就算是父亲也无法将你引荐入朝堂,怎么,难道你还要我等你这许多年吗?”何慧显然是有些恼怒了,现在因着她兄长何卫的身份,双亲一心想让她嫁给宁怀暄,一来可以提高何家的地位,二来,也可以和皇室同气连枝。
人人都拿她做这其中的棋子,却无人问她是怎么想的。
清风吹动簌簌竹叶,哗哗落下一层又一层。
“阿慧,你且再等等我。”
这是那清润书生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何慧撒了手,跟着身后的两个侍女上了马车。
马车轮子吱呀呀的转,直到转角处消失不见。清风再度拂过,身边却没了美人香气。
失魂落魄的往外走着,青色衣衫在枯黄竹叶上簌簌而过,全然没有留意到有心躲藏的几人。
待人走后,一娇俏少女才从小坡下面走上来,手中的弓箭长约半个身子,斜斜拿在手中。
将弓箭随意丢给身边的家仆之后,吴雅暗暗磨牙,“好嘛,原来早就有意中人了。”
如今何家蒸蒸日上,其他的世家自然不见得有这样的门第得了圣心。先前的世家本就吝啬,为朝廷出不了钱粮,皇帝本就恼怒,对世家也是一日比一日凉薄,若是各家都像何家这样的门第渐渐崛起,那京都之中,老世家们在皇帝心中还有什么颜面?
如今的老世家均是同气连枝,打压尤其是何家这样的新秀。
京都之中,除却纪梦舒之外,异性的郡主便只有吴雅一人。后来纪家犯了错,纪府被封,纪元正战死,纪家唯独的三人也都下了狱,既然纪梦舒下了狱,那封号自然也就被掠夺走了这京都之中,除了公主妃子,就数她最大。
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何家,也能得了太后的青睐,封了羲和郡主,同她平起平坐了,若是有朝一日何慧成了皇后....
那她吴家岂不是要低何家一等了?!
一个私下同外男私会的女子,还妄想嫁入皇室?吴雅轻笑一声,这现成的证据不就是来了?
吴娴在宫里头行事多少有些不方便,这外头的事都是吴雅帮衬着,只要吴娴在宫里头得势,吴家便得势。
所谓同气连枝便是这个意思。
吴娴在宫里头接到消息的时候,说是大喜过望也不为过,一个被太后相中的女子,却与外男有了私情,这不就是天意叫她无缘皇后之位吗?
纪梦舒没有的福分,何慧也会是同等的下场。
天气渐凉,吴娴外头披着一层披风,闲闲立在门廊下边瞧着外头的秋雨,“今日有这般的雅事,何尝不是老天助我吴家呢?”
阿绿也立在吴娴身边,垂首道,“娘娘说的对,都是天意。”
——
卫徵回来了。
城阳侯府门前,侍卫们瞧着卫徵,结巴了半晌才拱手道,“公子...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突然?”卫徵拽着缰绳,面上的表情带着一丝嘲讽,“回来了?我是城阳侯府的世子爷,爷高兴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就去哪!”
“是是是,世子爷说的对。”那些侍卫不敢怠慢,赶紧请人进去。
说到底,这是城阳侯府,说到底,卫徵还是城阳侯府的世子爷。
城阳侯的继室听到下人的禀报,先是惊讶了一瞬,而后蹙眉道,“那个晦气东西怎么回来了?”
侍女也不知如何作答,只道,“人是骑马回来的,瞧着也不像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继室程柳将茶盏搁在桌上,瞧着那精致的糕点也没了心情,“他回来就回来了,管他作甚,老爷也不会管的....”
世子爷卫徵将马匹交给家中的仆人,负手漫步往府内走。
“世子,老爷下朝之后现在还未曾回家呢?”
卫徵盯着那仆人低头弯腰后露出的头顶,似笑非笑道,“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老爷子就算是死在外边了,也会有人给咱送回来的…”
那仆人赶紧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明明秋日的天气算不得热,秋雨绵绵的,他居然只觉得身上的衣裳热得慌。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放眼整个京都,也只有卫家的世子爷敢这么说了。
“你这不成器的东西!今日上学堂去,若我被夫子训斥了,回来定叫你好看!!”
落雨的院落,空空荡荡的不知何处传来一道怒极的骂喊声,接着瞧见一个完全完全暴露在油纸伞外的书童一手提着书箱子,一手给那蛮横无理的小公子撑着油纸伞,自个儿身上淋了还不算,双耳还要听着那蛮横少爷的训斥,一面又垂下脸来应是。
卫祝承步履匆匆根本不曾注意到门口这边站着两人,莽足了劲就撞过来,圆脑袋却猛的被人抵住。
“哪里来的放肆东西,居然敢挡我的路!”
卫祝承这脾气,当真是被那继室和城阳侯给宠坏了。骄奢安逸更是无所不精。抬眼瞧见那张俊逸的脸,卫祝承眼中惊现出一丝错愕。
“你这小玩意,胆子大了!”
卫祝承赶紧错过身子,拽着那书童就走。所谓的家世礼仪,丝毫没有姿态,全然一种目中无人的架势。
“世子爷,小公子这是被人娇惯坏了,冲撞了您,回头老爷定会好好教训他的...”这番安慰的话,若是落在旁人耳中,估计也会觉得那城阳侯赏罚分明,可若真的赏罚分明,那卫祝承又怎么会被骄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