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璟在睡梦里就感觉自己热得慌。
明明他生性体寒,变成猫后也格外怕冷。但是今夜的夜晚,他的身体却好像进了蒸笼似的,浑身上下都在发热。
闷闷的躁意涌入四肢百骸,他忍不住想要翻身,奈何四肢都和面条似的毫无力气。
这种感觉,让他忍不住回想起了自己被赤捡到的那一天,他倒在树丛中昏迷前时,似乎也经历了同样的感觉,只是那会儿他还是人类的躯体。
平时江流璟遇到这样的痛苦都会选择默默忍下去,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成猫心理变得脆弱,加上身边有人愿意养着他哄着他的原因,他这一刻居然想到了对外求助。
当然,因为喉咙发不出声,他的求助方式也只有努力地发出喘气声而已。
一般人大概睡梦中完全察觉不到吧。不过显然赤与众不同,他很快地发现了,并采取一系列措施。
原本以为自己会孤独地死掉的猫猫对此惊喜万分,却发现铲屎官的手都在细微地颤抖,完全丧失了平时镇定强大的姿态。
江流璟很快明白了,他在自责。
明明不是他的问题,他已经把他照顾得很好了,是他现在这具躯体不行的缘故。
江流璟心中像是被针小小地扎了下,原本躺平的他开始努力挣扎,睁开眼睛证明自己还活得好好的。
没想到赤只看了一眼,神色就更加糟糕了,甚至发出要出门的动静。
江流璟几乎立刻猜到了他要去做什么。
不行,不能去!
江流璟急切地想要阻止他。
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会被视为对官方权威的挑战,即便是赤的身份也少不了被怀疑被问责,江流璟一点也不想让赤因为自己的原因遭到这样的对待。
但是赤听不到他的心声,披上衣服就要离开。
江流璟快急疯了,努力伸出爪子往床边的方向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阻止赤的意志太过强烈,就在赤走出门的前一刻,江流璟沉重的身体忽然得到了解脱。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枷锁被撤去,江流璟只觉一阵眼花缭乱,原本伸出的猫爪就在视野中忽然变成了一截白皙的人类手臂。
来不及惊喜自己居然成功变了回去,青年的身体先一步因为前冲之势砰的摔到了地上。
刚才心情有多急切,这一下摔得就有多么实打实。
他连人带被倒下,万幸赤为了养猫刚给家里铺了地毯,才让他的头没直接和坚硬的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但依旧是痛得眼冒金星,再加上变人后也未消去的高热,江流璟眼前白光一阵接一阵,几乎连头顶的天花板都看不清楚了。
江流璟小口小口地喘气,四肢都酸软无力。
身体很累,精神也很累,但他还记得自己要阻拦赤。
江流璟咬着牙,挣扎着想把四肢从蟒蛇一般缠绕的被子里拔出,眼前灯光却忽然被大片阴影挡住。
江流璟动作一顿,抬头看到一抹耀眼的赤红。
猫的视野里不曾出现过的鲜艳颜色,此刻如同燃烧的太阳一般真切地出现在他眼中。
好漂亮的红色。
江流璟愣愣地多看了两眼,结果就被那抹红色骤然逼近。
腰间和腿弯各自多出了一只手,以不容置疑的姿态将他连人带被从地上抱起,如同端着一盏易碎的瓷器,重新放回床上。
“……赤?”
“你变回来了。”
男人出口的嗓音沙哑低沉。
江流璟闻言低下头,看到了自己不着寸缕、全靠被褥遮盖重点部位的躯体。
高热的大脑出神一阵。
他,变回来了?
当着赤的面,变回来了?
江流璟的脑袋一片空白,而赤的反应也不比他好上多少。
男人顶着一张失去五官变化能力的脸,一言不发在江流璟身旁坐下,看着他,又在许久后,一言不发抬手紧紧抱住了他。
江流璟感觉到赤裸的脖颈处传来微微湿意。
赤,这是哭了?
江流璟心中漫起奇异的感觉,饱胀的,又带着隐隐的酸涩。
赤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加重视他,可这样重要的人,他居然不曾发现,不曾记得。
变回人形后不舒服的感觉散去很多,江流璟动作略显生疏地动了动手臂,小心地环住赤的肩膀,将他宽阔的肩背拥到自己怀中。
如果拥抱能让赤开心点的话,要他拥抱多少次都可以。
“别哭。”他小声对抱着他的男人道,“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
赤依旧闷头压在他身上,只是抱着他的力度松开了些,和江流璟对视一眼后又再度埋回去,似乎一旦松开眼前漂亮的青年就会消失似的。
江流璟知道他平复心情需要时间,也安静地闭上眼。
变回人形似乎消耗了他许多体力,一闭上眼,江流璟就感觉浓浓的困倦涌上心头,但他强撑着不让自己真的睡去。
他很害怕眼下的一切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而已。
如果一觉醒来,他又变回猫咪怎么办?
就算他能接受?赤呢?
已经见过他人形模样的赤,还能继续忍受他作为一只猫存在的日子吗?
头很晕,身体很累,但和他担忧的那些事情相比,这些都是可以继续忍耐的,只要再熬一熬就可以,让这个形态,能够持续地稳定下去……
“淼淼。”身前的男人却忽然开口,他的呼吸依旧很急很重,眼瞳里多了不少红血丝,显示着心情并不平静,“你其实很不舒服吧。”
“你还在发烧。”
赤能感觉到怀中青年身躯细微的颤抖,还有透过皮肤传出来的体温的高热。即便江流璟再怎么忍耐,身体的反应也是诚实的。
他松开了眼神略微迷茫的青年,将他重新放回枕头上,拉平了被褥裹好,起身出门,没过多久端了药和水回来。
动物的药物他没有,但人类的药物他还是有的。
江流璟乖乖地捧着杯子把药喝完,才在赤一眨不眨盯着他的目光中小声问道:“淼淼是……我的名字?”
这个问题让赤的眼神黯淡一瞬。
他“嗯”了一声,从江流璟手中把杯子接过来,又把冰袋给他敷上,才道:“是你很小很小时候的名字。”
他和江流璟作为实验室的初代实验品,本来都只有一个代号,他是001,江流璟是000。
但江流璟对被用代号称呼一事表现出了强烈的排斥,一旦被这样子喊就会故意不配合任何指令。
研究员们商议过后,给了他们自行取名的权利。
但江流璟在取了大名以后依然不高兴被伙伴和研究员们用同样的方式称呼,于是私底下又偷偷给自己取了叫“淼淼”的小名。
这是只有江流璟最初的朋友们才知道的秘密,在其他初代实验品接连死去后,就只剩下赤知道了。
江流璟闻言表情顿时局促起来,手指攥紧了被子:“我……好像不记得了。我出过车祸,之前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他低下头失落,“对不起。”
赤却摇了摇头:“没关系。忘了其实更好。”
江流璟抬起头看他。
赤抬手摸了摸他的长发,眼神变得温柔,“毕竟,那不是什么好的记忆。”